伏灵缓缓睁开双眼,莫名其妙地哼了一声。而她一贯阴沉乖戾的神色中,竟也难得露出几分笑意。
老身这辈子,什么没有经历过?生生死死,悲欢离合,荣耀屈辱,艰难困苦,林林种种不一而足,起起伏伏无穷无尽。而只要老身人在一日,便要去创造、享受一日之间的精彩。这才是仙道的真谛,活着的意义!倘若老身成了囚徒,天下人人都是囚徒。不过是桎梏大小不同罢了,谁又比谁幸运不成。但有心境所在,天地高远。林一那人定会很失望,哼……
伏灵嗅着怡人的花香,悠然仰望天际。不过瞬间,她两眼一亮,猛地冲向半空,厉声叫喊:“鬼日、鬼夜,速速查看界碑,莫给岳凡钻了空子!不……”
叫喊声才起,峰下便蹿出了两道人影。而极为开阔的天穹之下,四方的地界并无变化,却见半空之中的伏灵竟然一声不吭直奔远方……
……
须臾,十道人影由远而近。其分别是伏灵、岳凡、台安、鬼日、鬼夜,以及代元子、白元子等五位魔修,天界才有变化,便一个个迫不及待奔了过来。而当众人看清了峰顶上的情景,还是禁不住一阵意外。
万丈高峰之上,堆着一堆酒坛子。酒香四溢中,五位魔修高人均是带着满身的酒气而昂首以待。尤为惊奇的是,林一霍然在列,且彼此间神色融洽,俨然一个相处无间的场面。
伏灵两脚落地,才要抬手招呼,又裙袖一甩,神色疑惑。鬼日、鬼夜、岳凡、台安举手见礼之后,同样是东张西望而莫名所以。代元子等五位洞天中期的魔修还算规矩,稍稍错愕,便一一拜见诸位长老、大巫,又冲着林一郑重行礼。
凌道只与岳凡、台安点头示意,对于其他人则是不予理会。
天宁则是带着天弃、脩济、申达一一还礼,却又各自神情尴尬。患难与共的老友,危急关头的背弃,再次重逢之后,多多少少让人不自在。尤其是多了一个人,还是一个最为关键的人物,让彼此双方难以忽视,却又无从面对。
林一既然打开禁制,便有心让众人相聚。而他却始终站在一旁笑而不语,独自一个人似有所思。
此次的九天之行,有了十五位魔修的高手,再加上老龙、虎头,以及奴儿的十二天煞卫,堪称实力强劲!倘若每人的修为再上一层,纵然九天凶险,至少多了几分自保之力!
林一忽见场面冷清下来,这才适时出声道:“林某的结界,仅是危难之时的栖身之所。一旦到了九天之后,诸位来去自如。而此处再无尊者,均为道友……”
众人尚在忐忑之中,随即放下心来。
本以为林一要趁势立威,或是借故刁难,以便加以管制掌控,不料想他的一番话极为随和,且善解人意,更不乏同道之间的敬重之意。而你敬我一尺,我不妨还你一丈。
天宁拱起双手,正色道:“林老弟胸怀天地之志,我等不及也!唯你是尊,不敢有违!”
魔修之中,以天宁最为德高望重。有了他的话,便意味着尊卑已定。
凌道躲在人群的不远处,出声附和道:“林兄弟!九天之行,全寄予你一人之身……”在他看来,还是兄弟的称呼顺口,也要真诚许多。
岳凡与台安并不跟着啰嗦,双双躬身举手,尽在不言中,只求过往不究。代元子等五位魔修依然口称林尊,毕恭毕敬。
伏灵东张西望,不待鬼日、鬼夜表明心志,一把拦住二人,回首怒道:“林一!尊你为主未尝不可,却为何要糊弄老身?分明有十万里之地,却让老身在方寸之间争来斗去……”
你争来斗去,关我何事?
林一微愕,随声笑道:“有云,针尖上争长短,即便赢了,又有好大的胜场?倘若有意,结界由你打理便是!”
伏灵怒气稍缓,才要说话,却被天弃张口打断:“林兄弟!有关度厄之法,还请多多赐教……”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一元初始
万丈峰顶,竖起了一块石碑。
石碑高九尺,宽三尺三,厚九寸,取九九归一之意。其形状简单,两面刻字。一面是“一元初始,万法归一”,一面刻着“返归质朴,顺从世俗,豁然贯通,与物混同,神情自得,灵会神悟,融于自然,忘却生死,九转玄妙”九句真言。
石碑与碑文,没有任何禁制,随意观看,人人触手可得。
当天弃提到了度厄之法,凌道以及在场的众人皆神色期待。度厄之法,绝非小可。不仅关系着洞天境界的再进一步,还关系着罗天境界的顺利通达。
对此,林一没有回避,就手取了峰下的岩石打造了这块石碑,并将伴随了他千年之久的九句真言刻在其上。他提示道,此乃仙、魔、妖三修的精髓所在,更是度厄之法的关键所在。但有体悟,万法皆通。而他得以走至今日,九句真言功不可没!
众人振奋异常,忙躬身拜谢。传道授法之恩,天高地厚。
林一则是独自飞下山峰,留下一群人围着石碑观摩体悟。他要在亲手开创的天地之间走上一走,看上一看。或许还想着独辟一方洞天福地,以便来日有个饮酒消闲的去处。
这是一片荒漠,黄沙万里。在炽烈的日火照耀之下,阵阵热浪蒸腾逼人……
越过荒漠戈壁,便是山峦纵横。随着慢慢往前,日火的暑热渐渐远去。荒芜的尽头,则已笼罩在茫茫的寒雾之中。而那轮高悬的明月愈发冷幽,盘旋交融的星精飞火与天煞雷火再也不分彼此……
又一道山峰的半山腰,有青翠惹眼、异香扑鼻。那是伏灵的洞府,营造之心随处可见。尤其是数千里方圆内外,灵气萌发而生机勃勃,平川沟壑之间,颇有几分仙境初开的气象……
一座山谷之间,林一飘然而落。
所在开阔,四周为群山环绕。放眼望去,空旷的荒凉之中弥漫着淡淡的灵动之气。
林一从远处收回眼光,轻轻挪开脚步,低头俯瞰片刻,伸手就地一抓。细如粉末的灵石碎屑中,一粒洒落的种籽完好无损,像在酣睡而犹在沉寂。他稍稍端详,随即将之归于原处,继而足下浮起,唯恐有所践踏。少顷,其抬头仰望而神色感慨。但有时日,这方天地终将真正醒来!
恰于此时,两道中年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山谷之中。
林一没加理会,径自在百里外的山坡上盘膝坐下,这才冲着随后而至的两人伸手相邀,含笑道:“两位道兄,有何指教?”
来的并非旁人,竟是凌道与天弃,前后相隔数丈,彼此间似有顾忌。
见到林一举止随意,两人便相继在山坡上就近坐下,才要说话却又相互对视而神色尴尬。直至片刻之后,凌道摆了摆手以示谦让。天弃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轻声一哼,甩动着披肩的乱发,带着僵硬的笑容,举手说道:“林兄弟!我守着石碑参悟了数个时辰,似有所得,又不甚明了。所幸你并未离去,故而前来请教……”
凌道则是在不远处打量着四周的情形,点头附和:“他之不解,或为我之疑惑。还望林兄弟不吝赐教,在下洗耳恭听!”他眼光落在几丈外的那道熟悉的人影上,禁不住暗暗摇头而感慨不已。
曾几何时,凌某人身为魔城之主而威震八荒。即便肆意施加手段,那人不堪招架也只能落荒而逃。而当初的小辈,已然成了比肩的人物。尤为甚者,他的境界修为以及胸襟气度还要更高一筹。如今前来诚心请教,可谓心服口服。真乃时过境迁,造化弄人。
林一摆了摆手,示意天弃不必见外:“请教不敢当,探讨切磋倒也无妨。”
天弃见林一毫无矜持,一如说笑般的随意,不由得点了点头,僵硬的神情也随之缓和下来,沉吟道:“记得在你在施展天魔九印的那一刻,曾以四句真言相送:山中有真趣,欲说已忘言;浮生尽悠闲,鹤鸣上九天。当时懵懂不解,只觉得意境无穷。今日有幸见到一元碑上的九句真言,恍然发觉两者似有牵连,却又一时难以明悟。林兄弟……”
他甩动了下披肩乱发,神色中透着难得的谦逊与真诚,又道:“度厄之法非比寻常,即使当年的玄霄皇尊都体悟不得。可见苦修之外,机缘尤为重要……”
林一立下的石碑,被众人尊称为一元碑。而他施展天魔九印时的四句话,让惨遭重创的天弃一直耿耿于怀。当他见到一元碑上的碑文,忽而有所恍悟,却又不甚明了,亟须有人释疑解惑。而凌道的修为境界超出众人一筹,同样是察觉到了蹊跷。于是乎,二人便结伴寻到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