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这样想?”
“是。”
“你不恨他?”
戚铃兰对上陆之珩的目光,平静地说:“依国法,他已是死罪。我还能让他再死一回吗?”
陆之珩哑然。
…
七夕夜原是满城华灯绚烂,新任帝后二人却在落魄的少国师府耗费了大把时间,时近三更才从府中出来。
灯火倒是还在,只是街上行人已经散去。
马车再一次经过诚王府门前,朱漆斑驳间斜贴着的封条似乎落了些灰,显得更萧条了。从马车中看着眼前的景象,隐隐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戚铃兰忽然扭头看向陆之珩,眼前浮现出白天登基大典上他身着天子龙袍的威仪模样,两重画面渐渐相融,最终归回现实。
“在别庄的那段时间,我曾去过一次护国寺。我见了杨信承。”
“他说什么了?”
“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给了我一样东西,让我交给你。”戚铃兰话音微微停顿,随后补充道:“是云州口岸通商令,杨信承说那是母后的遗物。”
她的话音落下之后马车内忽然安静了良久,陆之珩垂下目光,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母后那么早就给我留下退路,可见是对先帝失望至极。”
“我不太明白。”戚铃兰忽然说道。
“不明白什么?”陆之珩扭头看她。
“先帝与母后如此不睦,为何还要立你为太子?”
“帝王为维护朝廷长治久安,必定要确立元储,我仅仅是占了嫡出的优势。”
“你虽然是嫡子,但自幼体弱多病,并不是储君的优选。诚王同样有长子的优势,其母妃出身京城王氏,身后有诗书世家支持,同样能胜任储君之位,先帝为何刻意打压长子而抬举你这嫡子?”
戚铃兰这番话是丝毫不给陆之珩面子,所幸他不计较,甚至还乐在其中。
“那时先帝正值盛年,恰恰需要我这种没有威慑力的太子。若是换了诚王,他还要忌惮王氏的势力。”
“我总觉得差了些什么。”戚铃兰眉心微凝,片刻后说:“先帝忌惮诚王的母族势力,定然更忌讳储君与妻族势力勾结,可他还是下了圣旨,许你我成婚。”
戚家对陆之珩不构成威胁,是因为戚明松没有儿子,他不会为家族谋利而越权忤逆、祸乱朝廷。
然而对于先帝来说,戚家在军中的势力随时可能倒向太子,从而威胁到他的帝王之位。
“当时林氏气焰太盛,他需要有人与之相互牵制。”陆之珩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林氏曾几度向你父亲示好,陆伏生还在先帝面前请求过要娶你为妻。”
这旧账真是越翻越远了。
戚铃兰有些头疼,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决定放弃纠结这个问题。先帝已经驾崩,他待先皇后如何、待嫔妃如何、待每个皇子如何,都不重要了。
回到皇宫以后,马车直接停在了德政殿外。
皇后中宫自先皇后仙逝之后便一直封着,眼下还没清扫干净,戚铃兰便暂时住进了天子寝宫。
回宫后她还记着刚才提过的事情,先将杨信承给她的黑匣子转交给了陆之珩。
不过,盒子里仅有一枚云州通商令。
颍江的那一枚,她不曾提起,私自藏下了。
总有用到的时候。
陆之珩看了一眼盒中的东西,原封不动推回戚铃兰手中。戚铃兰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抬起头与他四目相接。
“你留着吧。”
她如今是皇后,久居深宫,要这通商令做什么?
戚铃兰心思灵通,不过须臾就猜到了陆之珩言下之意,只是……她不太敢相信。
“我要这个做什么?”
陆之珩解开衣带,褪去外袍,只着一身中衣向榻边走来,轻笑了一声。
“你说你恨深宫禁院漫长望不到头的日子,而这一切是因我而起……我想了很久,觉得有几分道理。”
戚铃兰不可置信,“你肯放我离宫?”
陆之珩很艰难地点了点头。
“从前我总想着日子久了怨恨便淡了,或许我们还能有一段琴瑟和鸣恩爱不疑的夫妻缘分。如今却明白了,爱与恨二字含义相反,却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他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戚铃兰却看出他平静之下的疲惫和脆弱。
这是她等了数年的解脱,陆之珩想开了,她本该欣喜的,此刻却不忍心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喜悦。
短暂的欣喜之后,戚铃兰渐渐回过神来,心头再次涌上疑惑不解。
“你既然愿意让我离宫,为何还要办这封后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