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愣在了那里,只听她继续说着。
“娜良娣还等着你这个故乡的忠仆好好地伺候她病愈,与她一道玩耍呢。”
达达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挣扎的痕迹,她的脑子里一定发生了激烈的斗争,她本就不是藏得住心事的人,但和图鹿一样,她们都是嘴巴极严的人。
图鹿是因为心思深,甚至可能在狄国时受过训练,达达性格单纯,但她憨实,甚至有些认死理。
但最后,她对公主的忠诚超过了一切。
“戴良媛,其实有一件事情……”
她舔了好几次嘴唇,像是紧张坏了。
“等一等。”她抬手示意她停一停,“你与我到这边来说。”
她有意带着人避开到了另一处廊下,她知道后头就呆着卫卿珩和徐公公等人,但达达不知道。
茜色立马守在了另一个过来的口子,谁往来此处都看得清楚。
“戴良媛,您可知道……”她问她的第一句话,就叫她的心跳得极其厉害,“您给公主的香粉是从何处来?”
戴玥姝顾不得纠正她的形容,只觉得一瞬间脑袋像是被锤了一记一般。
“可有什么问题?”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颤抖,但达达没有多注意。
“奴婢起先是没有注意的,我要知道……一定不叫公主玩耍那个……但我没有想到……”
“那个香粉里,有一种特殊的狄国禁草,不,应该是南诏六国的禁花,只有南诏六国的王室核心人员知道的……叫做紫曼扎,它的样子与白曼扎极其相似,所以时常有弄混……”
“可否、说得详细一些?”
戴玥姝抿了抿唇。
“我原本没有注意的,和图鹿不同,我不太懂这些,不懂药理,不知道这些……但我曾经听她和我随口说起过,要不是戴良媛你反复问了我事情经过,我也不会一下子想起来这件事情……”
“你说图鹿懂这些?”戴玥姝微微眯了眯眼睛,能听见身后不太自然的风声,想是那群神出鬼没的人手出动了。
只是夜色浓重,达达本身又脑袋磕得血红青紫,意识不算清楚。
“对,她曾经是我们那里的宫廷女药师,是王后寻来特地安排给公主的人手,我只是个顺带的,我在狄国没有值得留恋的人,公主于我有恩,我才主动报了跟过来……”
“白曼扎是可以用的,普通的,甚至还有药效,但和它很像的紫曼扎不是,紫曼扎很毒,服用花籽能让人变成疯子,我不知道那里面是哪种,也许是白曼扎……除了开花颜色不同,两个从植物样子到种子都没有太大区别,曾经是宫廷特别培养出来的,在百年前就成为了宫廷禁药,王后等人早下令禁止培育,连白曼扎也是只有固定人员可以培养。”
“但是……”达达说,“一部分人,可能是比较尊贵的,我不知道,但反正,就是有一部分人,他们对白曼扎非常……不能忍受,他们会起很大的反应。”
戴玥姝不清楚她说的是不是类似于富贵病或是过敏源类似的意思,但联想娜良娣包括高热在内的身体反应,她似乎就能够理解了。
“白曼扎的效果非常好,但长期用会上瘾,而且用量控制不好的话,会疯,也会过敏,会忍不住想要抓,还可能会发烧……这些都是图鹿曾经说过的。王后也和公主说过,不过是为了吓她,叫公主不要乱跑,后来公主告诉过我这些,我对应起来……曾追问过图鹿……我知道,天哪。”
达达有一些激动,说话也有几分反复,像是非常懊恼自己的粗心,才让不太能够承受曼扎的娜良娣病到了这个地步。
戴玥姝不得不打断她的独自懊恼,再度精准询问,于是从她口中,她更多地了解了这种只有狄国宫廷极少极少部分人才知道的宫廷禁花禁草的效果。
白曼扎和紫曼扎从习性上甚至都极为相似,只有效果一个相对温和但仍很危险,一个是极度危险,据说一点便能叫人受到影响,为了遏制不得不全面销毁。
如果只是单单的植物草本下的白曼扎,问题还不算特别大,只有点燃,当它不仅仅是自然散发香气,而是被点燃,作为烟雾、熏香气的时候,它的效果才会被最大化,类似于高度提纯之后——
效果也会翻上数倍,对敏感于此的人来说会当即过敏甚至致死,娜良娣正是犯了这样的错误。
“娜良娣喜欢那个味道……那个味道里面有故乡的花,应该是水玫瑰和素馨花,”达达说,“她非常喜欢,甚至想要在这种味道里入睡,所以才自己把它从香粉和其他熏香檀木粉混合,自己想做香粉或香丸放在炉子里点燃。”
“图鹿发现了,对吗?”
“对!”达达激动了起来,“肯定是这样的!”
“后面图鹿一定意识到了味道不对,但是人太多了,来不及了,她不敢乱动,因为大魏的宫廷里面出现了狄国的禁花,她不敢随便动作!”
达达几乎是恨得咬牙切齿,她恼怒图鹿的行为,因为她枉顾了公主的生死。
可那一瞬间,戴玥姝却几乎是打了个寒颤,冷气直从脚底心蹿到了她天灵盖。
她已经感到了身后那近乎冰冷的视线,即便不是对着她而去的,但她已然能够这种事情传出来会在大魏造成多大的震荡。
毫无疑问,大魏当朝太子,被人用南诏六国的秘法,害了,而太医院众多太医都没有查出来,或者说,没有人意识到。
直到戴玥姝巧合因为最近在玩兰草做香包打发时间,又顺便从卫卿珩那里拿了他的香囊,然后被南诏六国出身的娜良娣闻见,重又要了过去,再巧合之下,娜良娣选择了用最“激烈”的方式去使用这个香粉,才让曼扎的效果失控地表现出来,而不是以原本作为香囊花草自然散发香味的方式“温水煮青蛙”。
于是,事情爆发了。
“我就知道,她不对劲……”后面又是一连串的用母语的辱骂,便是戴玥姝听不懂这些,也能从达达激动的神态和凶恶的语气里听出来那种愤怒。
“所以,她……那她为什么……”戴玥姝轻声提问,引导达达,“为什么她要给娜良娣抠喉,她都那么痛苦了……”
“因为公主那么聪明,一定猜到了。”达达对娜良娣是无限崇敬,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坚定地告诉戴玥姝。
“她不想让公主说话,公主一开始可能还以为是体虚,是感染了风寒,但后面她一定会猜到是香粉有问题,只是我太笨了,我没有想到,叫那个香炉藏了那么久……”
“是图鹿藏的吗?”
“是公主,图鹿不准她晚上点熏香睡觉,但公主太想这个味道了,她没有忍住,所以偷偷点了一会,还想叫我替她半夜熄了,并且特地让我来守夜,不让图鹿发现。”
这更像是小姑娘的把戏,戴玥姝猜测若香粉没有问题,图鹿也不可能没发现她们主仆的小动作。
只不过若是寻常,她大概不会点破,只让这天真的主仆两个能在枯燥的皇宫生活中高兴高兴。
后面的事情也就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