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色等人在戴玥姝示意下,并没有立刻进屋,等娜良娣情绪缓和了,才端了温水进来,戴玥姝亲自拿了毛巾,替她擦洗敷脸。
娜图雅的泪水根本止不住,隔了许久仍然眼眶湿润。
从她磕磕绊绊的词句里,戴玥姝陡然知道了一个让她惊骇到说不出话的内容。
出自于狄国的娜图雅是王后唯一的女儿,但狄国的王后并不绝对,她的上面有很多哥哥,和她同血缘的兄长有两个。
其中,大王子性情暴虐,行事昏聩,于女色上极为昏头,而二王子天生在智力上有所残缺。
而娜图雅,在十来岁的时候,曾被大王子侵犯。
但她当是只是觉得痛,只是觉得喝醉了酒的哥哥像疯了一般。
而她只是狄国王宫的小透明公主,他的哥哥却是备受母后和父王看重的存在,母后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她依靠长子对抗其他王妃及其子嗣,并忽略自己的小女儿。
根据大魏这边的文化,嫡出公主是只承认王后所出的,所以才说大魏只有她一个公主——更是为了在和亲的时候提高娜图雅对大魏的价值,但实际上在狄国的文化里,其他妃嫔生下的女儿也能是公主,王妃和王后之间是某种意义上的平级,说是他们的嫡公主也没错。
十来岁的娜图雅一直在忽视中长大,直到意外降临在她的身上。
她甚至强迫自己忘记了这段痛苦的经历,她无处躲藏,并迷迷糊糊地假装忘记,一无所知。
但事情当天就让王后知道了。
这是不伦,即便是狄国那等蛮夷文化下,也不接受这种行为,若是曝光出来对大王子的声名是极大的影响,甚至可能因此失去爱戴,在激烈的竞争中失去争夺王位的希望。
即使大家都知道大王子喜欢玩弄年幼的女孩子,做这等畜生不如的事情,但表面上仍然有所遮掩,至少王宫之内,没有人传到国王的耳朵里。
王后很快做出了选择,而娜图雅没有多久,就被送去了大魏和亲,以唯一的嫡出公主的身份。
“怎么、原来……呜呜……”
娜良娣哭到浑身都在发抖,不住地颤抖。
没有任何人告诉她这些,即使是所谓照顾她的姑姑嬷嬷,当然兴许是他们不知道,但显然在只剩下达达一个的情况下,狄国的事情已经完全对她掩埋。
也许,本来她永远也不会提起,会把这个令人绝望的秘密深深地埋在心底。
但渐渐地,娜良娣在兴庆宫的生活变得好了起来,她肉眼可见的笑容多了不少,她很高兴能拥抱和亲吻安安和乐乐,好朋友、好朋友的孩子降生,给了她一种无形的冲击。
然后,她在本能的促使之下去探究男女之间与孩子的关系,就知道了——
她曾经被自己的亲兄长侵犯,然后被生母放弃,送到了这异国他乡。
戴玥姝感到了强烈的愤怒,简单的生气一词已经不足以描述她此刻的心情,她为无助哭泣的娜图雅感到悲伤、不甘、愤怒和同情。熊熊的烈火燃烧在她的心头,她恨不能怒发冲冠,只觉理智要爆炸了,感性的情绪让她不由握紧了拳头,真的恨不能当场破坏,踢废那种烂人。
“谢谢你信任我。”
她紧紧地拥抱着她。
娜图雅是真的发自内心地相信她,所以才愿意对她倾诉自己内心埋藏在深处的疮疤和痛苦。
戴玥姝很想为她做点什么,但她同时意识到了一件很难描述的糟糕的事情。
毫无疑问她本身对娜图雅公主本人并没有任何的意见,甚至觉得她是一个非常棒好的姑娘,也不觉得她因此就变得卑贱或肮脏。
但从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关系来说,狄国选择了一位这样的被侵犯过的公主来和亲——
选秀时候,秀女的一大标准就是必须保持纯洁,验身时候也会做这方面的检查,当然是相对温和的那种手段,她自己觉得和走个过场差不多。
这是为了不混淆皇室血脉,保持天家绝对尊贵、首要的地位等。
别的不说,至少大部分官员、礼部的尤其,是坚定秉持这样的想法的,所以当年先帝看中臣妻珍妃时,面对的阻力非常大,至今仍有以此来抨击先帝的情况,而同时先帝本身作为武将出身,在文人当中的声望,也可以说是相对比较糟糕,只不过先帝立场非常坚定,他本身以武统一天下也足够硬气,权柄拿捏在手中,一部分文人说了便说了。
而直到了当今时,皇帝通过确立嫡太子的位置,这才最终有效挽救了天家在拿捏着笔杆子的人群里的名声。
“这事可麻烦了。”
戴玥姝替娜图雅感到无力,也感到愤懑。
这不是她的错误,但所有人都会怪罪她。
她只能默默地承认,直到现在明白了前后所有的真相,无力地和她诉说,然后流泪。
许久之后,红肿着眼睛的娜图雅终于回神。
“没关系。”娜良娣道,“我不后悔、说出来。”
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的头一次勇敢,戴玥姝也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会……”她重新迟疑而不安起来,“觉得我……不干净……”
“不!”
她毫不迟疑地回答,坚定地告诉她:“你依然还是我们安安和乐乐的好母妃,也是我在这皇宫里最好的朋友。”
“我们会一道在紫禁城里,度过很久很久的时间,一起照顾两个宝宝,一并看安安娶亲,送乐乐出嫁……然后孙孙和外孙一道过来看我们两个老祖母、外祖母……”
娜图雅的脸上露出了今晚头一个笑容,带着几分腼腆,可一双蓝眼睛里的期待几乎无法掩饰,这是她之前私下里和她说了很多次的,最美好的构想了。
隔了许久,夜色都深了,听闻太子卫卿珩过来,娜良娣才仓皇地起身。
她连忙告辞,戴玥姝叫人给她准备了一些礼物,提了几盏灯笼送人,出屋子前,她拉了拉她。
“你希望他知道这件事情吗?”她轻声地问。
“……啊。”娜良娣一顿,慌张不安几乎是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