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走的时候年纪太小,如今仅凭记忆去找路,真有点勉强了。
从车上跳下来,看着空空荡荡的旷野,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沿着路问起村里的乡亲。
几番打听下,明雅终于找到了去她母亲坟头的路。
皑皑白雪中,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田间小路上,明雅仰起脸,对母亲的记忆不多,可总是依稀记得一双很白很白,一点也不像一个农村妇人的手,掀着锅盖给她舀米粥,然后混着大白菜和叶子吃,边吃她还听到一声细细柔柔的嗓子,她说:小雅,等过年杀了猪卖到钱,让爸爸给你买一件新衣裳。
可惜那之后爸爸走了,妈妈说他进城跟人家搞点小生意,往后回来了一次,开着的小车引来了全村人的围观,可他没在屋里呆多久,就是母亲哭着喊着不让他走的声音。
最后……
明雅抓着两大袋子的元宝蜡烛,吭哧吭哧的往山上爬。
最后啊,爸爸还是走了,然后就是另外娶了一个女人,反正当年在乡下也不流行扯证,摆一桌酒席就算是结婚,这一走,正好连离婚都省了。
当年她不懂事,怎么爸爸说走就走了,问妈妈,妈妈就只顾着流泪,去找外公还被人赶出来。
路上的杂草纷纷被白雪给覆盖,漫山遍野的长着一些一人高的树杈,仔细看光秃秃的枝头上还结了一层冰霜。
明雅的体力原本挺好的,可这会儿怀了孕,不比从前了,于是越走越吃力,时不时的停下来休息休息,呼吸也比往昔急促了。
这时,手上一轻,她回过身才发现卓然已经提走了她的行李还有一袋子的元宝蜡烛。
“我可以自己拿……”她不想靠他,最近她把两人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就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牵扯,不管是在感情还是金钱上。
卓然不语,目光越过她落在不远处的坟头,而后也不管她答不答应,先一步爬了上去。
明雅气急,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体力怎么那么好,手上提了一堆的行李走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依旧如履平地。
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头,明雅气喘吁吁的看着被整理得干净的坟墓,明显是常常有人过来打扫的。
她心中顿觉古怪,当年她被爸爸接走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往昔不是没想过回来看看,可爸爸闪烁其词的就是不答应,结婚以后卓然又抽不出时间,久而久之,她便渐渐遗忘了妈妈的存在。
想着想着,她猛的往脸上抽了一巴掌,声音虽然不大依旧让卓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他扔下点了一半的纸钱回过身看她,当目光触及那一脸的水光时不由得愣了下。
明雅直勾勾的盯着母亲的照片,其实她们两母女长得很像,爸爸就常说看着她就跟看到她妈妈一样,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她无论做得有多过分,爸爸也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他其实是对妈妈有愧,自觉对不起她。
明雅回忆片刻,也顾不得卓然就在一旁,“啪”的一下跪了下来,往地上重重的磕头。
他爸混账,她何尝不是个小白眼狼?
贪图享乐,好逸恶劳,十几年没回来过一次也就罢了,居然连母亲的模样也记不太清……
越想明雅越觉得自己活该,活该被卓然嫌弃,活该被关牢里,活该遭了那些罪。
风越来越大,卓然熄了坟前的火光过来抱她:
“够了。”
“走开,你懂什么。”明雅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这几个响头还不足以抵消她往日的过错。
卓然僵着脸,覆在她肩膀上的手不自觉的松开。
目光暗了暗,他站在一旁看着她忏悔,内心顿时变得复杂。
没错,他不懂,对于她的童年他一无所知。
从山上下来,明雅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步子走得也不快,走走停停的留意起道路两旁被白雪覆盖的田野,再抬起头往母亲的山头看,白云缭绕。
今年的冬天真冷啊,明雅拢了拢衣襟,可还是止不住的哆嗦。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不是身体冷,她是怕了。
怕了回去找外公,更怕外公也像对妈妈一样的对她……
“明雅,这里真漂亮。”卓然脸上泛着淡淡的笑意,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明雅撇撇嘴,没把他的话当真,他一个上流社会出来的公子哥什么美景没见过?会瞧得上她这穷乡僻壤的老家?
可这时明雅又不自觉的想到,如果当年爸爸没有把她带走,她跟卓然也许这一辈子也不会遇上吧,然后也不会有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要真有她就不走了,留在这里当个快快乐乐的村姑,想大声说话就大声说话,想揍谁就揍谁,没了那些个框框条条的束缚,她倒反自在。
——噗通——
明雅正走着,刚想伸手揉揉自己泛酸的小腿,却听到不远处的动静,侧目看去,冻得快要结冰的池塘上竟泛起不小的浪花。
她站住脚定睛一看,不得了,有人落水了!
想也没想的,她扔掉行李就打算冲上去,谁知道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明雅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卓然脱掉外套姿势漂亮的跳进了水里。
明雅盯着他的背影顿时就惊呆了。
卓然不是不会游泳吗?他怎么跳下去了?
刺骨的凉意在下水的那一刻瞬间传至四肢百骸,卓然忍了忍,而后奋力往落水女子的身旁游去。
其实他不是不会游泳,相反的他游得很好,只不过怕脏,从不去游泳池罢了,后来因为工作忙,锻炼也多是上健身房,是以明雅并不知道卓然会水这件事。
她守在一边等着他把人托上来,等到两人慢慢靠近池塘边的石阶,明雅这才瞧清了落水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