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的人,都是他的。
自然得不到真话,她不是最初的长宁了,她知道,她现在每做一件事,都影响着整个历史走向。
他们见了她都一点不奇怪,明明说她的寝宫搬了宛如的这边,可却拉住她东长西短地说个没完,等了好半晌,才带了她绕个圈子到了这边东怡小馆。
以前,她可不记着有这么个地方,她沿路走了一遭,立即察觉到,是临着皇帝寝宫的。
她不动声色,也是住了,里面家什果然都是新的,半个她的东西都没有,显然是临时新收拾出来的,也不知自己在这里走失了几年,寝宫才会荒凉成那样。
春生实在是来打探虚实的,见她并无异色,可是放了心,赶紧回去报告去了。
红英因着家里孩子离不开,早早就走了。
她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夫家是哪个,也是自己身份尴尬,还好长宁也似乎忘记问她了,也是松了口气,急急地就走了。
长宁可不想等,天色渐晚,见的人越多,日后牵绊越多。
外面已经天黑,她提了灯笼这就要出门,屋里伺候着的小宫女吓得赶紧上前来拦:“公主要哪里去啊!”
另一个机灵点的伸手来拿灯:“我给公主打灯啊!”
她只淡淡一瞥,从容从她们身边走过,后宫的西南角有个二层的小楼,名曰白天子楼,楼上其实就是个藏书阁,阁内又有朝中琐事年记,楼下有人看守。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记忆力能有这么好,下了石阶,也有人来问。
长宁一律不言不语,她冷历起来,也无人敢拦,一路走去白天子楼,也不管会有人去告诉谁,她站在楼前,看楼的小吏如今已是成人,自然是恭恭敬敬地送上楼去。
楼上依旧,从前,她没事的时候最爱来这阁楼上面翻腾,如今灯火依然,她却已经换了心境。楼上书架一排排的,她记得年纪的位置,就在角落里面,指尖划过那些贴着分类的纸条,长宁将灯笼挂在架上。
书架之间,被这光亮映射着昏昏暗暗,她走到角落里面,一眼就看见了年记。
迫不及待地抽出来拿在手心,这就翻看起来。
嘉庆十年,嘉庆十五年。
她正要细看,忽听有脚步声一点点的靠近,长宁抬眸,明黄的袍角就在书架的背后一闪而过,他靠在那边,与她不过咫尺。
永琰头上的银丝被昏暗的烛火映衬着,能从缝隙当中看见他的俊脸,竟然刮去了胡子,重新变成了美男子一枚。
她不说话,他却似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姑姑想知道什么?问朕就好了,这书上写的东西不尽然都是真的。”
长宁径自翻着书页,十五年,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可当真是并无半点异样,不禁皱眉。
他的声音犹如梦靥:“朕没有骗你吧,那上面什么都不会写。”
她心里宽松,宛如已经改变了曾经的模样,那么他和她的事会不会也……
不过也只宽松了那么片刻,永琰的声音却是从耳根处直接到达了她的脑际去:“就连朕和姑姑那样荒唐的一夜,就能轻易地遮掩去,呵……”
长宁大惊失色,手里的年记一下就掉落了地上去。
随着这啪地一声,他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因为刻意拾掇过,此时再看已然不若白日那样沧桑,一头华发却是十分扎眼,更衬着他清俊成熟。
她浑浑噩噩地看着他,那天晚上的记忆一下又重回了脑中。
男人却再无那样霸道狂野的脸,他向前一步,忽然撩袍跪下,永琰仰着脸,小心翼翼地抓了她的裙角。
仿若少年:“姑姑不走了好不好?”
她低头看着他:“永琰你这样不对,不对。”
他:“永琰求你,不走了好不好?”
她轻轻摇头:“不好,不能逆天改命。”
他笑,随即起身向前一步,她下意识后退,男人长臂一伸,又将她堵在身体与书架之间。
永琰倾身,气息就吞吐在她的脸边:“姑姑何尝不是在逆天改命?我知道姑姑来回往返为了什么,可等了这么多年永琰只知道一件事,不管你在我的记忆当中走几个来回,我对姑姑的心意不变,嘉庆十五年永远永远不会有别的女人出现。”
他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不管你怎么想改变,都改变不了。”
她顿恼,用力推了他一把:“永琰!”
男人后退一步,站了阴影当中去,只能在余光当中看见他薄薄的唇,微微勾着,似苦似笑。
长宁一脚踩在年记上面:“只待改了,你现在所说的话你现在这个永琰这个人,都不复存在,有什么不能改变的?”
说着大步向前,目光咄咄:“你三十了还这样幼稚,当真可笑!”
想了想回头弯腰,伸手就要捡起掉落的书来。
背后这就多了一堵温热的墙,长宁无语地站起身来,永琰在她后面环着她的腰,他下颌抵着她的肩膀,力气大得不容她挣脱。
她索性不动了:“你这小子,长大了就会欺负我么?”
永琰啃着她的耳朵:“我知道留你不住,不过早晚你会回来,我等着姑姑。”
说着彻底放开了她,长宁转头,磨着牙瞪他:“这一次我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你看着等到嘉庆十五年,我总能回到我来时的地方。”
他笑,知道诀别的一刻又要来临。
她心一动,给了他一个好脸色:“好吧,看在你一直照顾宛如的份上,临走我就……你把眼睛闭上。”
永琰目光灼灼,随即笑着闭上了眼睛。
长宁最后一次看着他的脸,随即拿着年记啪地敲在他的头上:“你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