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婆是旧社会的绣娘,不管是绣花、纺线、织布、染色、裁剪可以说得上样样精通,动乱年代在外头待不下去,就收拾细软回了老家,但生的都是儿子,媳妇手也笨,她不想手艺没人学就丢了,在村里找了几个女娃子,说是来家里帮忙,其实是跟着学手艺。
袁冬梅身体虽比别人弱,但手巧,学的最快最好,可惜嫁人以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里就是有新布料也轮不着他们家,要不是偶尔还能改改衣服,几乎都要忘了她还会门手艺。
“这不是怕你累着吗?以后肯定不让别人来做了。”张晓珠安抚道。
上次她给袁冬梅棉布和棉花做棉袄,没缝纫机,光凭针线费了半个月的功夫才做了一件,张晓珠就有些后悔了,更不要说用双份的确良来做棉服,她拿回家叫袁冬梅来做,就算不给她念叨死,也会心疼死,还不如做好了让她来穿,也省了不少话头。
袁冬梅心里头高兴,但面上却愁眉苦脸。
张晓珠把衣服塞到张顺诚怀里,让他试试看。
男款的棉服就简单得多,用的是深灰色的料子,看起来干净简洁。
张顺诚的个子本来就不矮,穿在身上有种鹤立鸡群的挺拔感,他自己都爱不释手,夸了张晓珠好几句,继而珍之重之地收起来,并不舍得穿上身。
“有这钱,还是给自己买双新鞋。”张顺诚指着张晓珠打了补丁的棉鞋,“我衣服够穿,以后别整了,下地干活穿那么漂亮也是浪费,没几天就脏了。”
棉鞋外头是比较破,但里头垫了厚鞋垫,穿着厚棉袜,其实并不冷,再加上手工纳的千层鞋底很软,走起路来一点不累脚,张晓珠舍不得换。
“是该换了,新衣服配新鞋子,再整条新裤子。”袁冬梅上下打量张晓珠,“最近也不下地干活了,在家里没事干,正好给你纳双新鞋底,裤子也简单,你啥时候有去县里头带点布料回来,别再给人做了。我总不能在家闲着,还让你花钱去找别人吧。”
但张晓珠没空。
村民们需要钱过年,刘主任让她最好能在小年之前把账都算好,小年把钱给发下去。
这也没剩下几天了。
“那我去买吧,料子也能挑一挑。家里还攒了几尺布票没有用,正好给你做条新裤子。”袁冬梅说完回屋去翻找之前攒下来的布票,好久都没做新衣服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票子。
张晓珠拖了张凳子,坐到张顺诚跟前,“爹,你这样是不行的。”
“啥不行?”张顺诚抬头看她。
“家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管不了,别插手。把自家的日子过好了,才是最要紧的。”张晓珠看她爹一脸蒙的表情,深深地叹了口气,感到无奈,“你是跟谁睡在一张床上?一个屋里?”
“你妈啊。”张顺诚莫名其妙。
“对啊!那你为啥总为了别人惹妈不高兴。我回来这么一会儿了,妈都没跟你说过半句话,你就没察觉出来啥不对劲?还跟木头疙瘩一样坐在这里,也不哄哄她。”张晓珠扶额,她从小没父亲,不知道别人家的父亲是不是也这样。要都这样,那还不如没父亲,少了一堆糟心事,乐得清静。
“我又没惹她,谁知道为啥突然这样?”张顺诚耷拉着脸,发愁地说,“你姑怪我,你奶怪我,你妈怪我,连你也怪我,我刚才就在想,到底哪儿做错了,不都照着你们说的办了吗?家也搬了,让我去提醒茵茵我也去了……”
木鱼脑袋啊,还有救吗?
张晓珠望着房梁,愁的不行。
“那你明天陪妈去县里走走,伯不会有自行车吗?借了载她去,总不能让她一个人走着去,她又不会骑自行车。”张晓珠拍着便宜父亲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说,“事有轻重缓急,没人可以全都抓在手里。你都抓,都办,都砸,当然没人念着你的好。要是我,也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