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请让我看看。”
越潜走过来,屈膝在昭灵身旁,他的声音充满歉意。
“公子”二字,让昭灵想苦笑,不变的只有称谓了,他们之间早物是人非。
“不必。”昭灵冷冷拒绝。
偷瞥对方流血不止的肩膀,昭灵补上一句:“你要早点放手,我不会受伤,你也不必受伤。”
“抱歉,是我的错。”被拒绝,越潜试图伸出的手又缩回来,老实搭在自己的大腿上。
越潜以蛇的形态缠住昭灵,在对方一再的攻击下仍死死不肯松开,那时确实是失去了理智。
左脚腕处有些疼,经过按摩,疼痛感缓和,昭灵抬头去看跪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见他身上仍在流血。
回想适才,自己不论如何抓挠他,啄他,对方始终没有拿蛇牙攻击。
越潜直起身,伸出两臂,温语:“水滨潮湿,冬夜寒冷,请允许我将公子抱到上面去。”
两人一同落水,浑身湿透,夜风拂过时,真是瑟瑟发抖。
昭灵冷语:“不用,我自己能走。”
没再理会越潜,昭灵爬起身往坡上走去,来到一处干燥,避风的坡地。
越潜在四周捡拾树枝,枯叶,取来树枝木头,熟练地钻木取火,他以前在苑囿为奴时,很有些野外生存的技能。
手臂不停地搓动树枝,他的右臂明显有旧伤,动作不大那么麻利,忙活很久,一团小火苗才在他手心亮起。
小小的火苗落入枯叶堆里,很快烈火熊熊燃烧,映亮篝火边两人的脸。
昭灵拧干衣服,挤掉长发上的水分,在篝火旁烤火,越潜脱掉上衣,拧去衣服上的水分,拧出一手的血水。
光着膀子,越潜上身大大小小的伤痕呈现,尤其右胸有一处未愈合的箭伤。
“过来。”昭灵唤道。
越潜走至昭灵身边,他似乎像以前当侍从时那样服从。
只是表面上看来顺从而已,昭灵了解这个人做事有多决绝,多无情。
取出一只丝帕,拭去越潜肩臂上的血,见到一处处皮开肉绽的伤口,昭灵默然不语。
不只这些啄挠留下的伤,越潜右胸那道险些要他性命的箭伤,亦是自己亲手射出。
在远离两军营地的地方,在这荒郊野岭里,两人独处,没有交战与对峙时的紧张氛围,似乎也不再是敌人。
丝帕沾染血液,血液沾染手指,昭灵仍在擦拭鲜血,专心致志。
越潜忽然伸出一只手,像似要抚摸昭灵的脸庞,昭灵眼睛瞪起,对方轻轻挪动手指,拨开粘在昭灵脸颊上一缕湿发。
两人靠得近,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的体温。
昭灵拉开身子,把沾血的丝帕扔进火里,见丝帕燃烧成灰,他问道:“你怎么知道那只凤鸟是我?”
蛇和鸟是天敌,哪有蛇缠住猎物,却任由猎物攻击的道理,显然越潜老早认出是他。
取来上衣,将仍是潮湿的衣服披上,遮挡住肩背血淋淋的伤口,越潜道:“我与公子幼年时曾在苑囿相遇,那时公子是只胖胖的小黄鸟,看似普通,但羽冠与其它的鸟类不同,我知道是只凤鸟。”
昭灵搓着自己手指上的血迹,因为靠近火焰,血干得很快,血迹有些能搓去,有些不能,就这么沾附在手指头上。
早前,昭灵已经从守藏史景仲延那边耳闻,越潜知道他们幼年在苑囿相遇的事。
看着手指上的殷红血迹,昭灵把手放下,抬起头直视越潜:“你就是当年咬我的那条小青蛇。”
越潜很快承认:“是我。”
以蛇的形态咬伤小凤鸟,以人的形态救治。
小凤鸟从未想过救他的恩人,亦是咬他的坏蛇。
昭灵整理披散的头发,将长发束起,他束发的动作比较熟练,这个养尊处优的融国公子,在南下云越后很多事都亲力亲为。
昭灵嚅嗫:“青王蛇种……原来不只是神话。”
陈年往事被提起,被确认,仅此而已,刚意识到时感到惊诧,此时已经心平气和。
越潜道:“覃公化作凤鸟,幽会山鬼,想来也不是传说。”
两人对视,顿时都沉默了。
覃公幽会山鬼,那是个古远的故事。
越潜与昭灵,有多少个夜晚,两人同床共枕,难舍难分。
越潜拉拢上衣,整理衣领,之前昭灵就发现他脖子上似乎戴着什么物品,一件小物品,此时才看清是一枚小巧精致的玉觽。
玉觽……
那时他被流放云越,我赠予他的小物品,原来一直携带着。
玉觽和胸前的箭伤都被衣领严实遮掩,越潜若无其事系上衣带,火焰在风中跳动,映红他满是胡渣,因为伤病而憔悴的脸。
刹那间,昭灵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人或许一直都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