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德回到屋内,见王婆子去而复返,拿着那几包药材,闻来闻去,寻来找去。郑明德不由惊讶地问:“妈妈这是瞧什么?”王婆子把纸包随便包起来,对郑明德道:“我瞧瞧这送来的药,到底是好药呢,还是那……”
王婆子的话没说完,眼里的泪就又滴落,接着王婆子用手擦一下脸上的泪:“太太服的那几服药,都是我让人去抓的,抓来后我亲自看着熬的,可是谁晓得那药,不是治病呢?这会儿她们又送来了药材,谁晓得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呢?”
郑明德觉得心里又开始沉甸甸的,对王婆子道:“妈妈,这药,先收起来吧。大嫂的脾气,怎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出错呢?”王婆子虽应了,那眼圈还是红的。
郑明德轻轻拍一下王婆子的肩:“只要她们再敢做第二……”
王婆子急急摇头:“这样的话可不能说。你也好,二奶奶也罢,哥儿姐儿也好,都要好好的,一点差错都不能出。”说着王婆子心中的悲伤又涌上:“太太地下若有知,也是这个心愿。”
郑明德的心又开始绞痛起来,青娘在一旁瞧见,走上前搂住郑明德的肩,郑明德吸气呼气,过了好一会儿心中的绞痛才消失。王婆子也道:“都是我不该,还说出这样的话,这会儿,二奶奶有了喜,这是大喜事,我该去给太太烧柱香,让太太也欢喜欢喜!”
说着王婆子就抱着那几包药材走出屋子,青娘瞧着王婆子的背影,突然想到一件事,叫过绿儿吩咐了几句,绿儿虽不明白,也点头应是。
青娘有喜的消息很快就被族内人知道,这族中的妯娌,也有约着来给青娘道喜的。青娘一一接待了,说了几句闲话,青娘也就推辞说自己身上不大舒服,妯娌们也就离去。
既然都来了这宅子,郑六奶奶几个,也就约着去见郑大奶奶。
郑大奶奶面上带笑请郑六奶奶她们坐下,又让丫鬟倒茶,端出几碟点心,和她们吃茶吃点心,说些家常闲话。众人坐着说了会儿话,各人家中还有事,正要告辞时候就见琴姐儿走进。
琴姐儿笑吟吟地给郑六奶奶她们行礼,叫了婶娘。郑六奶奶已经笑着道:“琴侄女生的越发好了,又这样知礼。以后啊,琴侄女的福气,只怕我们谁都比不上呢!”
郑大奶奶笑吟吟地把女儿搂在自己怀里,对郑六奶奶道:“话不能这样说,虽说我这女儿,我自己都瞧着很好,可是这种事是说不准的,再说她没有父亲也就罢了,偏偏又没有一个兄弟,我怕……”
“嫂子您这着什么急呢?”郑四奶奶笑着打断郑大奶奶的话:“这会儿二婶婶也有喜了,等生下个儿子,这是早就说话的,嫂嫂抱过来,琴侄女也就有了兄弟,这从小一起长着,等出了阁,这夫家难道还敢欺负不成?”
琴姐儿已经抬头对郑大奶奶道:“娘,二婶婶怀着的,是我的弟弟?”郑大奶奶轻轻地打琴姐儿一下:“这话,哪是你们孩子家能问的,我还和你婶婶们说会儿话,你先进里屋去罢!”
琴姐儿哦了一声,站起身对郑大奶奶道:“方才,我遇到二婶婶屋里的丫鬟,想起娘昨儿给二婶婶送了些药材,于是顺口问了下,结果那丫鬟说,二婶婶并没用药材呢。娘,这又是为什么?”
琴姐儿的声音清脆,问的也是一派天真,可这一派天真的话,听在屋里诸人的耳里,就不大一样了。郑六奶奶先回神过来,轻咳一声刚要说话,郑大奶奶已经对琴姐儿道:“你这孩子,听了一句半句的,就跑来问我,这有什么不好猜的,你二婶婶定是要以后再用呢,快些进屋去!”
琴姐儿应了,掀起帘子进屋,郑六奶奶已经赔笑道:“大嫂可真是个,是个宽厚人!”郑四奶奶可比郑六奶奶嘴快多了,直接就接了一句:“以后,大嫂的药材,要用不完,就送我们些,让我们,也尝尝那好药材!”
郑六奶奶噗嗤一声笑出来,拍郑四奶奶的肩一下:“不害臊,哪有这样做人的?”郑四奶奶瞧着郑六奶奶,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我们做妯娌的,就该和和睦睦,像一家子,大嫂这里多了,我讨要些,这不是平常事?”郑大奶奶听着她们说笑,晓得今儿这话已经送到她们耳里,站起身和她们说笑几句,也就送她们离开。
等郑大奶奶回了屋,见琴姐儿坐在窗边,用手托着腮,郑大奶奶上前抱住女儿的肩:“乖琴儿,想什么呢?”琴姐儿叹一口气:“娘,先生原先教我,休要多说是非,可我方才……”
郑大奶奶把琴姐儿的手握住:“琴儿,你想不想以后你的弟弟,和我们更亲热?”琴姐儿点头,郑大奶奶又问:“那你远不愿意,我们说要重新挑个弟弟的时候,族内的长辈们不反对?”
琴姐儿的头点的更重了,郑大奶奶把女儿搂过来:“这种时候,我们就要说点实话了,你想,你二婶婶不大好相与,你二叔呢,他日子久了,定会听你二婶婶的,我们为了自保,不得不这样做。”
琴姐儿似懂非懂地点头,郑大奶奶把女儿的脸捧起:“好琴儿,娘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你,也只为了你!”琴姐儿点头,喊了声娘,靠在郑大奶奶怀里。
郑大奶奶闭眼,轻舒了一口气,总算把女儿的念头给扭回来了,以后,就看着族内怎么说青娘吧。
“二婶婶,这是我们家送来的几个枣,你尝尝,可中吃不中吃!”郑全媳妇听说青娘有了喜,也来探青娘,她带了一小篓枣来。青娘让绿儿接了枣,唤喜儿倒了茶,对郑全媳妇笑道:“这两日,不是绸缎庄重新开张,你兄弟也去城里忙去了,想着你也该和大哥往城里去了呢,还想着来探我?”
郑全媳妇和青娘见了这么两三回,晓得青娘的脾气,笑着道:“他忙他的,我这边,总要收拾收拾东西,还要带了孩子们去,自然要走晚一些。”说着郑全媳妇抿唇一笑:“其实呢,要照我的念头,倒想着过了年再去呢!”
青娘伸手算了算,摇头道:“这要过年再去,那总要两个来月,这夫妻哪能分开那么久?”郑全媳妇的脸微微一红,啐了青娘一口:“二婶婶,瞧你这口无遮拦的,我们这身上,可还带着公公的孝呢!”
青娘用手掩一下口,对郑全媳妇道:“这是我不对,忘了这个。”郑全媳妇拍青娘手一下:“这怪不得你。”两人又说几句闲话,郑全媳妇才对青娘小声道:“前两日我忙着在家收拾东西,也没注意别的事。今儿我出门往你这边来的时候,听到她们在那议论你,似乎,议论的很不好听呢!”
青娘哦了一声,郑全媳妇见青娘全不当一回事,忙提醒她:“二婶婶,我晓得你不爱出门,可族内,合族住了两三百年了,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是合族帮忙的。这要是在族内名声不好,到时族里的长辈们一发话,你们在这族内,就没容身之处了!”
青娘已经嗤地冷笑了一声,郑全媳妇猛然想到往事,也不由摇头:“罢了,想来你还记得这事呢,只是此时非彼时。二婶婶,怎么说呢,这会儿你怀着身子,就算议论几句,也没什么。等你生下儿子,你就爽爽快快的,把这儿子过继给你大嫂。”说着郑全媳妇的声音压的更低:“我可听见人说,说你不愿意把儿子过继过去,还给了你大嫂几个钉子碰,你大嫂,正在那为难呢!”
青娘又哦了一声,郑全媳妇见青娘完全不在意,也不由又叹一口气,和青娘说了几句别的闲话,也就告辞出门。青娘送走郑全媳妇,靠在窗边,皱眉叹气。
郑明德走进屋子,见青娘在那单手托腮,陷入沉思,郑明德的眉不由一挑,走上前对青娘笑着道:“今儿是怎么了,孩子调皮,闹你了?”
青娘摇头:“不是这事呢,我只是在想,你大嫂是,一会儿又出个主意,就是想要把我们拿捏在她手心里,有什么意思?”郑明德嗤地笑了一声,坐在青娘身边道:“这不用去管她。我和你说啊,这回绸缎庄开起来,等过了年,我就和三叔公他们说,要进城去读书,自然是要带上妻儿的。到那时,大嫂爱怎么算计,由着她怎么算计去,就算把这宅子算计的翻了天,也不关我们的事!”
青娘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么大一份产业,你就这样拱手让人,你舍得?”郑明德当然晓得妻子这是取笑自己,把青娘的手握在手里:“又来取笑我了?真要争,不是争不到的,只是那样不单单是两败俱伤,更会让我,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青娘,我不愿意!”
青娘看着郑明德的眼,伸手托一下他的下巴:“好了,不取笑你了,你的心,我怎不明白呢?这会儿把绸缎庄拿回来,生意做起来,我们就那么几口人,这进项,足够一家子丰衣足食。”
郑明德把青娘搂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真好,娶了你,真好!”青娘捏捏郑明德的下巴,两人相视而笑。王婆子匆匆走进,见状就要后退,郑明德忙把青娘松开。
王婆子这才上前:“奶奶,秦三奶奶来访。”
郑明德和青娘互相看了一眼,神色都惊讶,接着郑明德就道:“秦三爷和我自小同窗,原本,是极好的!”原来如此,青娘对王婆子道:“请她到厅上去!”王婆子应是离开,青娘轻轻地拍下郑明德的手:“过去的事就别想了,我想她能来,只怕也是代她夫君来的!”
郑明德低头对青娘微笑,青娘叫进绿儿来,换了衣衫,这就往厅上去。
秦三奶奶是个三十上下,看起来十分温和的妇人。青娘一走进去,秦三奶奶就站起身来:“这位想必就是郑二奶奶,贸然来访,还望恕罪!”
青娘对秦三奶奶万福下去:“贵客临门,未及远迎,才是我们的罪过呢!”说话间,丫鬟端茶上来,青娘请秦三奶奶上面坐了,自己端杯茶放在秦三奶奶面前,自拿一杯相陪。
青娘坐下时候,感觉到秦三奶奶在打量自己,青娘笑着瞧向秦三奶奶:“秦三奶奶这是?”
秦三奶奶已经端起茶喝了一口,那眼却在那游移。青娘心里更为惊讶,对秦三奶奶笑的更为温和:“秦三奶奶有什么事,还请直说?”
秦三奶奶已经把茶杯放下,瞧着青娘道:“秦郑两家,世代迭为婚姻。今日|来此,还想冒昧见见二奶奶的哥儿姐儿呢。”这要求,还真有点奇怪,但也不算过分。
青娘回头吩咐丫鬟,这里就和秦三奶奶继续说着闲话。秦三奶奶也问青娘几句。娘家姓什么这类的话,青娘也和秦三奶奶说了,接着青娘也回问几句。
各自问答过后,丫鬟带着郑续和宁敏来到厅上,青娘指着秦三奶奶对郑续道:“这是秦三奶奶,你快上来见礼。”郑续也是见惯礼的,上前对秦三奶奶就跪下。
秦三奶奶伸手扶起郑续,仔细瞧了瞧,赞了几句,青娘从丫鬟手里接过宁敏,对秦三奶奶笑道:“姐儿还小,也就这样见吧!”秦三奶奶也仔细瞧了瞧宁敏,又赞了几句,拿出两样礼来,送了郑续和宁敏。
青娘见秦三奶奶这礼物,分明是已经预备好的,也就没有推辞。见过了两个孩子,青娘还想继续问问秦三奶奶来此的目的,秦三奶奶又说了几句闲话,就起身告辞:“晓得郑二奶奶有了身孕,也就不多打扰了,我先告辞。”
这一下,倒让青娘更加奇怪了,但青娘面上没露出来,还是送了秦三奶奶离去。等秦三奶奶一走,青娘就问王婆子:“秦家来人,又这样古怪,可是为的什么呢?”
王婆子的眉也皱紧,秦家也是差不多的人家,也自有礼法的,这样突然上门就够奇怪的了,怎么还会突然离去?猛地王婆子想到一个可能,对青娘道:“会不会是,想和哥儿姐儿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