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什么事啊?!我这边连解释都没解释清楚,转圜也没来得及转圜,老爷那边就已经盖棺定论,抬腿走人了。那今日的这番谈话,岂不是等于我什么都没说么?”
陆世杰的离去,让山岚院再次恢复了平静,而几乎所有预先的谋划都没能借助方才的那场对话得偿所愿的徐氏,则闷闷不乐地歪在贵妃榻上,陷入了沉思。
陆世杰予以告知的,襄阳王为了成全苏逸兴而到御前去请旨赐婚的事情,徐氏是相信的。毕竟这么大一件事,谁也做不了假。但如果说请旨赐婚就能代表襄阳王妃所说的夏霜寒损了身子的事情是子虚乌有,那徐氏却是绝计不相信的。
襄阳王妃作为徐氏相处了几十年的手帕交,她内心善良、正直,且一旦说假话就表情和肢体动作不协调的特征,徐氏是最为清楚的。因此,回想襄阳王妃当初和她详谈过程中的所有表现,没有发觉到半点异常的徐氏可以肯定,夏霜寒身子有损的事情绝对是事实。
因此,结合方才陆世杰信誓旦旦地作出的那些许诺,知晓一旦陆绍云从边关归来,他就注定将今生无亲子的徐氏,对夏霜寒已经不再是厌恶与怨怼那么简单了。此时对夏霜寒的情感已经完全上升到了仇视程度的徐氏,是当真遗憾夏霜寒当初为什么没有在掉入冰河后意外身亡了。
至于为什么襄阳王愿意为自己的儿子求娶一个生不了孩子的女人当儿媳,并不关心这件事的徐氏是这么理解的:待苏逸兴继承王位后,他的王妃和两个侧妃可都和那些皇室王爷们载入皇家玉碟的王妃和正妃们一样,是光明正大被祖宗认可的苏家媳妇,因此,有着三个名正言顺的妻子的他,何愁没有嫡子?
“但是我的庭轩不一样啊!在他只能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妻子的情况下,就算让他抱养孩子,有夏霜寒那样的蛮夷作为嫡母,孩子哪里能教养得好?所以,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她那样的女人,耽误了我宝贝儿子的一生。”
咬牙切齿,心中对夏霜寒恨怒交加的徐氏,在攥紧了拳头的同时,禁不住想起了桂嬷嬷于几日前传回来的夏霜寒的威胁。于是,本就怒火中烧的她,在变得更加怒发冲冠、目眦欲裂的同时,也拿定了要彻底毁掉夏霜寒的主意。
徐氏现如今的这番心态,夏霜寒是不知道的。毕竟在她看来,既然自己已经主动上门退了婚,那么徐氏在得偿所愿的同时,又碍于陆世杰的软禁和陆啸清的威严,就不可能拿出不死不休的精神来和她一斗到底。
可当初苏逸兴为了她考虑而隐瞒的那些事实会带来这么大的后续影响,夏霜寒又怎么能知道呢?因此,此时所知信息并不完全的夏霜寒,就这么把大部分注意力转移到了拒绝苏逸兴这件事上。
如果说,襄阳王请旨的失败,一开始确实让苏逸兴倍觉意外、失落和难以接受,那么现在,他就已经完全从负面情绪中挣脱出来,积极主动地朝前看了。
主动设局用阴险的手段逼迫夏霜寒嫁给他,这样的方式苏逸兴决定不再使用了。因为一来,触及夏霜寒的底线的徐氏,已经成为了拦在夏霜寒和陆绍云之间的最大障碍。只要这个障碍一日不解决,他们俩就不可能真的走到一起。所以他苏逸兴,现阶段其实完全没必要着急。
二来,襄阳王妃的一番“真心论”,让苏逸兴下定了改变自己的决心。想要得到夏霜寒的一颗心的他很清楚,现如今的他,不应该再做那些让她厌憎的事情,从而将她推得更远了。
所以从今往后,除非有机会主动送上门,否则他是决定按照夏霜寒的喜好来,堂堂正正地去追求她、打动她了。毕竟,陆绍云不是在某些客观条件上满足不了夏霜寒吗?那么,就让他来吧!指不定最终夏霜寒就因为心灰意冷而放弃了陆绍云,转头选择了各方面条件都更加优越的他了呢?
于是就这样,夏霜寒原本料想的,在襄阳王请旨失败后就会来到她身边的“清静”,最终并没有来。她的生活中多出来的,反倒是时常夜探香闺,悄悄前来见她的苏逸兴。
自打夏朝阳被带出定国公府,并回到夏家以后,夏霜寒在最近的日子里,就一直惦记着两件事。第一件事不用说,自然是陆绍云和陆啸清什么时候才能回京;第二件事,则是至今昏睡不醒的陈经纶,到底还有没有大夫可以治好。
三月十六那日傍晚,上门致歉的陆家大公子带去的那位太医没能治好陈经纶的这件事,夏霜寒已经知道了。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陈俊堂花重金出京延请名医的事情,夏霜寒也已经知晓了。
面对着自己那作为始作俑者的母亲所造下的这份孽,陆家大公子羞愧、歉疚到了难以附加的程度。但纵使陆家认错与弥补的态度再怎么真诚,也依然改变不了所有请来的大夫都对陈经纶的病情束手无策的困境。
针对自己的儿子被无辜殃及的这场意外,陈俊堂在心系陈经纶的病情之余,对于追责和寻求补偿并不怎么在意。毕竟,如果自己的儿子再也好不起来,就算定国公府严惩了直接造成这场意外的凶手,并进行了巨额赔偿,又能有什么用呢?
面对着当初想要保护自己,而现如今却重伤在床的小伙伴,夏朝阳的情绪不可遏制地一日/日低落了下去。而就在这一晚,当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夏霜寒不停思索着该怎么开解弟弟的心结时,屋顶上传来的轻微的瓦片移除声,却忽然将她惊得从床榻上弹跳了起来。
在去年夏天,夜深人静之时,屋顶上传来的瓦片移除声可以说是夏霜寒最乐意听到的声音,因为,那标志着陆绍云来找她了。可是现如今,在陆绍云身在边关的情况下,月黑风高的夜晚骤然出现的这种声响,却让夏霜寒不得不往最坏的方面想。
“难道说,这是徐氏想出来的对付我的主意?可是她现在不是被禁足了吗?难不成,定国公世子的后宅掌控力就这么靠不住?”
脑海中在眨眼间闪现过无数个念头的夏霜寒,没能再继续思考下去,因为她已经认出了,从开了个洞的屋顶上闯入自己闺房的人,其实是苏逸兴。
“你该不会又是来给我下毒的吧?”知道自己的三脚猫功夫不是苏逸兴的对手的夏霜寒,把握在手中的那把并未出鞘的匕首,塞回了枕头下面。睁着一双满含戒备与警惕的眼睛打量着进屋落地的来人的她,此时此刻根本猜不透苏逸兴来访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