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璐听了便道:“那你早些回去吧,注意保暖。这几日正是忙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能病倒。”
“夫人放心,奴婢可不敢多懒。”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袁璐就让青江去了。她今天下午和晚上一直都在忙明日会客的事,因是头一遭没有经验,事无巨细都得在手下过一遍,从奉什么茶到插什么花都要一一研究过,晚上又找了吕妈妈来,给她讲讲这些夫人家里的关系。
明日要来的夫人一共有五家,除了镇国将军夫人王氏,兵部右侍郎夫人高田氏,还有刑部左侍郎夫人、左都御史夫人和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郑氏。
侍郎是正三品,左佥都御史是正四品。镇国将军是爵位,待遇相当于正二品到从二品之间,而世子夫人郑氏,虽然说起来还算不上是大家夫人,可她家齐国公府却是本朝开国第一大功臣。走到哪里,也不会有人敢把她小瞧了去。
五个人里,袁璐完全不知道的是刑部左侍郎夫人和御史夫人。
史妈妈道:“刑部左侍郎和左佥都御史是国公爷的旧友,国公爷掌都督府事,三人多有打交道的时候。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您大病刚愈那会儿,这两位夫人也是送了几次拜帖要来府上的,只是那时您说府上事儿忙,便给推去了。”
袁璐没料到史妈妈连这些都知道,史妈妈便解释道,“来之前,太子妃娘娘特地多打听了一些事让老奴仔细记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夫人能用上。”
“劳娘娘挂心了。”袁璐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是自家人,心里总是互相牵挂着的。
翌日下午,下过拜帖的几位夫人如期而至。几位夫人地位虽然差不多,辈分却是差着的。像兵部右侍郎夫人高田氏,年纪只比老太太小上一点,却因为丈夫的品级并没有高出多少,也不能在几位官夫人中托大。
也因为这样,虽然知道是约了其他几位夫人的,心里却是不太高兴,想着早知道是跟这些个年轻的夫人一道,还不如只让自己的儿媳来。却也不想想以她现在和成国公府的关系,能被这样请进来已经十分不容易。
袁璐一品诰命在身,也没有必要在门口候客,便派了青江在门口迎接众人,五位夫人先后到达,被丫鬟一路带着去了花厅。
袁璐已经让人准备了热茶,自己也坐在花厅里候着。
先到的两位夫人相携而来,两人俱是二十五六岁模样,看起来颇为熟稔。袁璐便猜想这二人应该是刑部左侍郎夫人和左佥都御史夫人。只是这二人具体哪个是哪家的,就实在猜不到了。
好在这两位夫人并不刻意为难,其中一位穿茜素青色衣裳的便对袁璐道,“我家大人刑部左侍郎,我身旁这位是左佥都御史御史夫人。说起来,咱们三人的夫君还是多年的旧友了。”
袁璐让丫鬟奉茶,对她二人笑道:“我多年卧病在床,眼拙得很,竟认不出两位姐姐。让你们笑话了,这里以茶代酒赔罪。”
两位夫人对了一个眼神,意思是本以为几次要来拜访都被打回去了,这位常年不路面的成国公府人肯定是个性子冷、难相与的,此时看着倒是温和的很。
袁璐又道:“今儿的茶也就是普通的雀舌,泡茶的水却是我附庸风雅,让人收集的院中梅花上的雪水。喝起来倒是别有一番味道,还望两位姐姐莫要嫌弃。”
两位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还未尝出茶味,就已经是满口的清香。再看花厅里的布置,亦是典雅大方,不落俗套。
这里刚说了没几句,镇国将军夫人王氏和齐国公府世子夫人郑氏、兵部右侍郎夫人高田氏,也都在门口遇上了,一同进来了。
几位年轻的夫人见了面先是见过礼,又是姐姐妹妹地亲亲热热喊过一遍,这才纷纷落座。
只有高田氏最是尴尬,这些夫人当她女儿都嫌小,却因为丈夫官位差不多,也只能按平辈坐到一处。
几位夫人品过雪水泡的茶都说不错,其中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却十分纳罕,“我在家时也用过这法子来泡茶,可是泡出的香味竟没有你这里的一半。”
袁璐便有些赧然地道,“说来几位姐姐定要说我焚琴煮鹤了。我这梅花雪水收集了几次,一共六七罐子,我自己尝过一罐子,却觉得味道太淡,于是便在雪水里放了些洗干净的梅花花瓣,泡上几天,
,煮茶前再把这放了花瓣的雪水一起煮过一遍,味道却是浓上了许多。”说着她又轻笑了下,“想来这外头的文人雅士喝的便是其中的趣致风雅,到了我这儿就……”
这番话一说,几位年轻的夫人都跟着笑了起来。镇国将军夫人王氏算是跟她最为熟稔的,便笑道:“文人是借了梅花的香气来入茶,那是大雅!到了你这儿,是直接把梅花都折了放到了茶里,那就是大俗了。”
袁璐便作害羞状,“姐姐可别说了,我这都要臊死了。”
齐国公府世子夫人道,“昨儿你回帖是说府上老太君大好,我家婆母还在担心呢,如今看来有妹妹这样的妙人,老太君就是每日笑一笑,那也是立时能好的。”
袁璐道:“劳诸位挂心了,老太太日前醒过来,大夫看过一切都好。如今虽然卧床养着,却是一日比一日好了。”说到这里她复又叹息一声,“老太太身子素来康健,若不是前几日进宫了一遭,也不至于突然发了这样的病。”
老太太进宫后回来就病倒,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只是其中的内里纠葛,却是大家不知道并且十分关心的。这也正是袁璐把几位夫人一同请过来的主要原因。
她这话一说,众人便立刻问起来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袁璐便一脸悲戚地把那日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老太太和我都想着本是好事,她老人家还特地陪着入宫一趟,就是怕哥儿御前失仪。可谁知道她进去了见到的却是那番场景呢,我们府上你们也是知道的,老国公爷去得早,老太太就只有一个儿子现在也在前线无法分丨身,家里孤儿寡母的,竟也没个主持公道的……”
她顿了顿,叹息一声,片刻后又勉强笑道,“好在现在老太太身子并无大碍,哥儿也没冲撞了圣人。事儿总算过了。老太太劳各位夫人挂怀,特地请了诸位来,说与你们听一听,也好教你们安心。”
几位夫人眉一挑,眼珠子一转,心里虽也有帮着十分不值,嘴上却是什么都没说。仍凑在一起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喝过一盏茶,袁璐道:“说起来我们府里还有个姑娘,也是我这做嫂子的不好。府里老太太年纪大了,我往日自己身子又不好,深居简出,竟也累得她未有出门交际。”
镇国将军夫人王氏便道:“你府上的姑娘,我们自然是要见一见的。不仅要见,以后咱们聚着,你可不许把她藏起来。”
袁璐便让人把高斓请了出来。
高斓身穿一件莹白色彩绣菱锦对襟鸡缎子袍,逶迤拖地水绿色弹墨万字不断头纹襦裙。云髻峩峩,插着镶丝喜上眉梢白银步摇,腰间系着一个百蝶穿花锦缎香囊,行动间那香袋随着她身姿摇曳,那绣着的蝴蝶竟逼真地像在飞舞一般。
几位夫人虽然都知道国公府有个不得宠的庶女,却没想过她会是这副模样,光看衣着打扮,就是权贵家的嫡女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高斓和她们见过礼,坐到了袁璐身侧。
袁璐便恼了似的道:“这丫头昨日还说自己柜子里的衣服都旧了,没有好衣服出来会客,央我给她做两身新衣服。我说这临时做也来不及,就让她随便穿身半新不旧的衣服来,这可倒好,她这衣服一穿,倒显得我身上这条石榴红的裙子再艳俗不过了。”
她这话带着玩笑,众人也并不当真,只是心下却想,这庶姑娘身上的衣服竟只算半新不旧的家常衣服?难道从前她不得宠的传闻有误?
袁璐又对高斓道:“这可不行,你必须要给我绣个香囊。”说着又对其他几位夫人道,“她身上的香囊,几位姐姐都见过了吧。那图案是再逼真不过了,她自己绣的,我第一次见就十分欢喜,可这丫头爱拿乔,说什么也不肯多送几个给我。这下好了,几位姐姐给我作证,可不许她赖了去。”
刑部左侍郎夫人都笑得合不拢嘴,“不就一个香囊,竟教你这样了?”
话是这么说,几位夫人的眼睛却不约而同地往高斓腰间望去。高斓曾经给澈哥儿绣过一个大黄的香囊,还别说,真的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昨日袁璐让碧溪过去之前,就交待过她让高斓拿出一个最得意的香囊,今日挂在腰间戴出来。
袁璐便笑道,“好东西难得哩。”
高斓出来前已然后堂等候了一会儿,本有些不适应,此时几位夫人都开始聊起了绣工之类的话题,她反而觉得也不是那么插不上话,遂也跟着说上了几句。
兵部右侍郎夫人高田氏,就等于是完全被晾在一边。如果说之前她还以为这成国公夫人找她们来只是为了倒倒苦水,那么现在她可以肯定了,不管她请其他几位夫人是为了什么,请自己来就是为了来打自己的脸的。再想到那日这成国公夫人上门讨要玉佩时的高傲蛮横,一时再也坐不住,站起身告辞道,“既然老太君已经无恙,我便也安心了,府中还有事,先告辞了。”
袁璐眼睛都没抬,一扫之前同其他几位夫人攀谈时的热情模样,只神色淡淡地道,“青江,送兵部右侍郎夫人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