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华年首次没拿王导做说辞,他说:“陪逛街,不是男票的义务么?”
虞锦瑟愣了愣,噗嗤一笑,“呀,虞boss的男票,你今天好尽职尽责。”
那一笑之后,心海间却意外泛起酸涩涟漪。
从前是真夫妻的时候,他从未陪她逛过街,如今成了假情侣,他却莫名其妙在意起来。这到底是现实狗血,还是命运弄人?
城市的灯火阑珊中,她别过脸去,微微叹气。
“怎么了?”她那声叹息混着前一刻的笑声,清浅到几不可闻,沐华年竟察觉出来。
“没什么,你别理我。”虞锦瑟再次挂上没心没肺的笑脸,“可能我今儿太高兴了,乐极生悲,这会子突然抽风,无缘无故泛起小忧桑……”
沐华年道:“因为过去我没有陪你逛过吗?”
虞锦瑟一愣,没想到他猜得这么准,又说的这么直白,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口气依旧逞能:“我说沐华年,你这人说话这么直白,尽戳人家伤疤,大家还能不能在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沐华年止住了步伐。周身霓虹闪烁,街道人群熙攘,这喧哗而嘈杂的斑斓夜色里,虞锦瑟却清清楚楚看见,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在他幽黑的眸中一闪而过,他静静地注视着她,良久后道:“锦瑟,欠缺的,我都会弥补。”
这一句话混在热闹的夜里,并不甚响亮,可他的眸光认真而郑重,那短短的一句话,落地坚定如磐石,虞锦瑟的心没由来一慌,讪讪转过头去,笑着打哈哈,“你今儿夜里,倒真是个合格的男票。”仿佛无法招架他此刻深邃的瞳仁,她又哈哈笑了几声,玩笑道:“补偿我什么?把你名下的股份全给我,让我虞则天大权独揽,君临天下?”
笑着笑着,她又觉得讽刺,就算他对不起她,可他能补偿她什么?他们之间,他只亏欠过感情。可感情要怎么补偿,他不爱他,他既然选择了季弘谣,又能拿什么来补偿?
她敛住了笑,慢慢随着人流朝前走,将心中的伤感尽量忘掉。不出几十步,她眸光一亮,视线落在周围商铺明亮的橱窗里,“呀,好漂亮!”
她快步走过去,凑近看橱窗里的东西,隔着一层剔透如水晶的玻璃,一枚对戒静静躺在丝绒布上。男款是最寻常的大众款,通体银色,除了一圈精致地镂空花纹外,再无其他繁琐装饰,简洁而大方。而女款则设计得独具匠心,并非单独圆钻的寻常款,戒环是由两根秀致的银丝绞在一起,扭花的银丝中间,精致地镶了两排细小的碎钻,不是普通的白色水钻,而是粉色的彩钻,细碎的彩钻正中,众星拱月地捧着一颗一克拉左右的红色钻石。
这橱柜约莫是专门展示精品的,除这对戒指之外,还有几枚更大颗粒的白钻,最大一款是奢华的四克拉,可谓真正的鸽子蛋。可那样大的个头,却依旧不如这颗彩钻吸引人眼球,灯光下,粉钻亮头极足,通体呈胭脂般的色泽,光线多角度折射,透出幽幽的蓝光,衬托着身后乌黑如墨的金丝绒布,梦幻般的美。
刹那之间,虞锦瑟腾起一阵恍惚,忆起曾看过的小说《色戒》,在张爱玲的那篇悲剧中,女主王佳芝就是被这样一颗粉钻所迷惑,爱上了送钻戒的易先生,一念之惑,一霎心软,竟天真以为易先生对她是真爱。故事的末尾她戴着这颗戒指,在花一样的年纪里,死在情人手中。不知阖上双眸的那一刻,她是悔,还是不悔?
从前她看这则故事时,总为王佳芝不值,就为了一颗钻石,掉进男人的陷阱。可今天,她居然有些理解王佳芝的感受——那样璀璨夺目的珠宝,几个女人招架的住?
虞锦瑟尚在那里怔然,而珠宝店的导购员小姐已满面笑容的走出来,说道:“小姐真有眼光,这款的档次比普通白钻要高上许多,是最新推出的奢华彩钻限量款,名为“星愿”,是我们品牌独一无二的设计,全国只此一枚。”
“星愿?”出声的是沐华年,他也跟着微微俯身,打量了几眼。
导购员巧舌如簧,“对呀,您看这一圈碎钻亮闪闪的,像天上的星星吧。这钻石代表星星,而对戒本身代表爱情。您每天将星星带在身边,对着星星许愿,让它保佑自己的爱情,那爱情一定会长长久久,直到白头。”
“寓意倒是挺好。”虞锦瑟赞赏地点头,“设计得也很美,相信戴在手上一定很漂亮。”
导购员赶紧趁热打铁,见两人穿着均不凡,态度更是殷勤,“您进来试一试嘛,您的手生的美,戴钻戒一定美,而且我们现在还在做活动,可以优惠……”
“包起来。”她的话还没说完,沐华年已经递出了卡:“买单。”
☆、第四十八话心结
“你干嘛?”虞锦瑟惊了惊,赶紧将他拦下,“就算王导说求婚的戏缺道具戒指,你也不用买这么贵的呀!一个小道具八位数我们的预算超标了!”
“谁说我买道具。”沐华年挑眉,“你喜欢就买,跟其他无关。”
“我是喜欢。”虞锦瑟将戒指放回去,笑眯眯地拒绝,“可这种有特殊含义的东西不该是你买单。如果沐总你觉得自己的银子太多太多,你可以把这个现金给我,多少我都会来者不拒。”
沐华年答得极快,“可我现在是你的男票,我有资格。”
虽然不讨厌片场假情侣的过程,但虞锦瑟的理智还是在的。她看看手表,提醒道:“少来啦,再过几十个小时就不是了。”又小声嘟囔道:“你怎么不说是我们是离异夫妻呢?前夫还有买戒指的资格吗?”
夜色朦胧,虞锦瑟话落的瞬间,沐华年的眸光像是幽暗中的萤火,被寒冬呼啸的晚风吹过,一寸寸黯淡下去。
……
拍摄如火如荼进行,快接近尾声,还有最后两天就结束了。
今天的戏份本来进行的颇为顺利,拍完最后一场哭戏便能收工了,可谁知就是这场哭戏,拍到了晚上七点还没拍完,可难煞了众人。
剧情是这样的,热恋中的两人因为误会而争吵,女主角伤心不已,独自在角落里哭泣,整个长镜头没有任何台词,就是无声流泪。
这场哭戏不再是两人的对手戏,只有女主一人,原本应比较好过,可坏就坏在虞锦瑟,她居然演不出来哭戏!不管是一个人在角落里酝酿情绪,还是导演给她讲悲情故事,放悲伤音乐,都无济于事。最后尝试滴眼药水,可这是一场崩溃大哭的戏,眼药水威力显然不够强大彪悍,达不到拍摄效果,只能放弃了。
导演急得抓自己的秃头,助理导演急哼哼地问虞锦瑟,“虞总,您怎么就哭不出来呢?别的女演员,一对镜头,五秒钟就掉眼泪啊!可你这都两个半小时了……”
虞锦瑟蹲在机器面前,愁眉苦脸地道:“我……哎,就是没法哭……”军人出身的父亲从小对她家教极严,流血不流泪是他的铁血政策,这二十年来,她习惯性地压抑住眼泪,纵然有非哭不可的痛苦,她也只敢一个人对着黑夜流泪,如今真的到了必须哭的时候,对着这么一干人,她压根哭不出来。
那畔的王导抽了一根烟,烟雾袅袅中他自语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伤疤,我得把它挖出来,让她哭。”
话落他摆摆手,做了个清场的动作,身畔的助理导演默契地明白王导的意图,立刻将不相干的人员清到一旁,只剩摄影师场记等几个必留人员在片场。
王导走过来,直接坐在地上,与蹲着的虞锦瑟视线平行,他从兜里摸出一块糖,递了过去,“请你吃糖,我们聊聊天吧。”
虞锦瑟晓得他的聊天是为了启发自己,便接过了糖,含在嘴里,一秒钟后她皱起眉,道:“什么糖,又酸又苦。”
王导点头,“酸的食物,能促进泪腺,你吃点,对哭戏有帮助。”
虞锦瑟一听,为了早点哭,倒真的细细品味去了。
王导看了她一会,问:“为什么哭不出来呢?如果你遇到了女主的这种事,你不会觉得悲伤吗?”
虞锦瑟道:“我觉得,这只是个误会啊,说清楚就好了,真的没什么好哭的。”
这个话题没办法继续了,导演只得转了个其他的,“虞总,你有没有受过伤?”
虞锦瑟想了想,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