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种病会因心理疾病,情绪激动,劳累等一切原因引发,我们只能暂时用药物稳定他的情况,但你想要根除,心病得心药治。”
医生又嘱咐了一番才离开,虞锦瑟脑中乱如麻,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那边很快接通,虞锦瑟开门见山地问:“王秘书,华年有心绞痛的病,你知不知道?”
“心绞痛?”王秘书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啊,怎么会有这种病。”
“他得了很久了,只要入睡就发作,因为太痛苦,每晚都没办法睡。”
王秘书想了一会,倏然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他经常在办公室通宵工作也不肯回家……”过了一会他想起了什么,“对对,我曾在一次半夜加班时见过他痛苦的模样,当时情况非常恐怖,可吓坏我了,他脸色惨白,捂住胸口,一只手不停地抓着胸口与咽喉,似乎被人用力掐住脖子般窒息,脸上大颗的汗往下滑,整个人僵硬地蜷在椅子上缩成一团,浑身发抖颤栗,没法动弹,所有关节绷得青白,像在承受着世上最极致的刑罚……是不是这种症状?”
他具体而生动的描述,像一把尖锐的刀剖开虞锦瑟最敏感的感官,她不敢想象,在过去那么多的日子里,沐华年每晚上都经受着这样一遍遍来回的酷刑,她紧紧闭上眼,道:“是。”
王秘书那边也沉默了好一会,声音有悲悯,“事后我曾问过他,也催他去医院,他却轻描淡写的说只是累到了,不愿多谈……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难怪他这些年背着公司里的员工一直不停地跑医院……我问他哪里不舒服,他却只是转移话题……而且不许我向外透露……”
“好的,我知道了,就这样,拜拜。”既然王秘书对此事知晓不多,便没有继续通话的必要,虞锦瑟挂了电话。
她坐在那想了很久,半小时后,她托护工临时照看一下沐华年,而自己则进了另一家诊室。
☆、第九十四话慈悲
在这家全g市最负盛名的心理疏导室内,虞锦瑟将沐华年的情况跟心理医生全盘托出,杨医生听完后,提出一个古怪的问题:“你想帮他?”
虞锦瑟莫明,“当然,不然为什么我要求助您?”
杨医生道:“好,既然你明白这一点,以后你就尽量减少对他的责怪,因为他的这个病,你们每个人都有责任。”
“怎么说?”
“这是一个严重的心理问题,我们从头到尾梳理一遍。从你给我的信息来看,沐先生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儿时遭受种种贫困不幸,如果不是有外婆照顾,未必能活到现在。这些年,他与他的外婆相依为命,他们婆孙都是彼此的唯一,这种感情,是我们这种有父母爷奶一帮亲戚疼爱的人无法体会的。他虽然有父母,但他心里认定的至亲只有外婆一个,可以说,在认识你之前,外婆是他的全部,可你们夺去了她,这对他来说是种双重打击,感情上他失去了至亲,沦为孤儿,而精神上,他的信仰他的动力都毁之一旦,他的世界崩塌了,你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事是因你而起,不论你父亲当时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是凶手,但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你,所以,你是这件事的根本因由。”
“所以问题就来了,对于你这样的间接凶手,他该怎么做呢?他爱你,他不会报仇,可是老人家的死折磨着他,就他描绘的那句话来说“梦里的外婆扭曲着躺在血泊里,张着嘴对他流泪”,你注意一下扭曲这个词,还有张着嘴这个细节,就能体会到外婆跳楼那一幕对他的致命打击,这是非常凄厉血腥的画面,他的记忆里从此就被烙印上那一幕,时刻像放电影一样狰狞地浮现在脑海,地上都是血,扭曲的身体,绝望的脸,张着嘴流泪,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再也说不了……换作你,是你的父母你的至亲那样惨死,你受得了吗?”
虞锦瑟这种连杀鸡都不敢看的人,哪敢想象一个大活人惨死在地上的场面,而且还是自己血脉相连的至亲,她摇头。
“所以将心比心,你不要觉得是他小气,是他跨不过这个坎,这事太大了,这世上没人能随随便便一笔带过,所以,你要理解他的痛苦。”
虞锦瑟点头。
杨医生接着分析,“一般人遭受痛苦,会选择宣泄来缓解负面情绪。按你们的情况来看,他的痛苦来自你们造成的伤害,一般暴力点的人会选择复仇发泄,理智点的就报警抓对方坐牢。但显然这两点他都做不到,因为凶手是你父亲。于是他选择将一切感受埋进心底,远走英国。在英国,这种痛苦并没得到有效的疏导,可他对你的爱恋却一直强烈存在。所以矛盾就来了,一面爱,一面恨……或者,他从没有恨过你,他只是不能释怀外婆离世对他的伤害。”
“这种伤害持续不断地他在心里扩散,没有地方排解,最后就变成噩梦,他夜夜梦靥,在对老人的愧疚里拼命折磨自己,可他还是想跟你在一起……但一旦面对你,他又觉得对不起外婆,他没有报仇,还跟凶手在一起……强烈的负罪感让他不由自主想起那些梦,最终形成一个恶性循环……就这样,所有的负面情绪累积在一起,不断刺激他的心智,再加上他高强度的工作,身体已处于透支状态,无法再承受这些巨大的精神压迫,最终,他用一切的痛苦,把自己活活逼出了病,就是你今天看到的心绞痛。”
“你说他痛到晕厥过去,虽然我不是内科的行家,但我能想象这种病发作时的巨大痛苦。我们换位思考,如果你白天上班,没完没了的工作,承受着事业上的压力,人累得像个陀螺,而等到夜里,你不仅不能好好休息,还要承受更多*上的煎熬,剧烈的痛楚一波接一波,一次次的剧痛窒息,无数次体验濒死的感觉……每个晚上,每个晚上都要这样死去活来……痛苦之后,你还没有完,你还要强撑着自己第二天去上班,去工作,去交际,去做一切正常人的事,到了晚上,压根没有力气喘口气,剧痛跟折磨又来了,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这种日子,没有死没有疯,也是生不如死了。”
虞锦瑟呆在那,垂在腿上的手指抓着衣角不住发抖,在那些邮件里,她知道他疏远自己跟外婆有关,但她没料到他承受着这样非人的折磨。她甚至痛恨自己的迟钝与麻木。在当年狭小的两室一厅,如果在夜里她多去几次书房,她就会知晓他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但她没有,因为他一个故作漠然的眼神,她便将自己的那份关心就此封死,再不踏足。
从此一墙之隔,无数个日夜,他饱受凌迟,在顽疾剧痛中苟延残喘,而她连作壁上观隔岸观火都算不上。
她忽然很想大哭一顿,想嚎啕大哭。原来她从不曾了解他,正如他也不了解她。她跟他都固执地以为将自己所有毫无保留的奉献给对方,这就是爱。其实并不是。
片刻,她将喉中的哽噎咽下去,“我该怎么帮他?我不想他这么痛苦。”
“你真的想帮他吗?”
虞锦瑟重重点头,“当然。”
杨医生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你知道吗?你可以是他的病因,也可以是他的药方。”
“什么意思?”
杨医生没解释,只是说:“我不敢保证我能治好他,但你只要做到两点,他的病情一定会有缓解,一,对他,你不抛弃不放弃。二,治好你自己的病。”
虞锦瑟一愣,“治好我自己的病?”
“是。”杨医生道:“那些年,你心里的创伤,也需要医治,治不好你自己,何谈治别人?”
虞锦瑟垂下眼帘,脸上浮起淡淡的哀戚,没答话。
杨医生道:“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些伤都是来自他。但我希望你在我帮助下,学会释怀。毕竟人是为自己活的,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开心充实的过每一天,不管你日后跟谁一起,你都得释怀过去的疼痛,不然你这一生,无法真正的幸福。”
虞锦瑟若有所思,“你说的对。”
“如果你还爱他,我送你一句话。希望对你有帮助。”
“什么话?”
杨医生没答,只是指尖在桌上一笔笔写。虞锦瑟看的仔细,发现那是两各个字。
——慈悲。
……
这一场针对心里问题疏导的商谈,整整持续了三个小时,双方达成了初步的治疗认识,剩下就等沐华年醒来再根据具体情况而定。
虞锦瑟告别时,杨医生忽然站起身,道:“我很高兴,虞小姐,你愿意选择帮助他。”
虞锦瑟看向窗外的常春藤,阳光在翠绿的枝桠上跳跃,她目光郑重而坚定:“正如你所说,他会变成这样,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的世界因我而毁,我不能将他一个人再抛弃于黑暗中。”
……
虞锦瑟回到病房,已是中午十二点半。还没走进房间,就听见一阵动静,似乎是沐华年醒来不见虞锦瑟,挣扎着要起来去找,而两个护工拦着不让他拔针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