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一瞧这盒儿跟自己梳妆匣子一般无二,讶异挑眉:“琏二哥好意我收下了,这宗梳妆盒儿我有好几个,就留给巧儿吧。”
凤姐却接手过去塞进黛玉手里:“这是林姑父特特留给林妹妹东西,巧儿可不敢承受!”
黛玉心中疑惑更盛,父亲留给自己三十万银票昨日已经交给了老祖宗了,这里头装的又是什么呢?在贾琏催促下,黛玉开了妆盒,上头一面小小水银镜儿,下面梳篦齐全,并无甚特出。
黛玉看眼贾琏,不甚明了。
贾琏一笑伸手将水银镜儿往盖盒一摁。下面底盒再次开启一格,却是妆盒之下暗格儿开了,内有一红漆封口信笺,上写道:吾儿黛玉亲启。
这是林如海的字。
黛玉泪扑簌而下。她起身对着妆盒一福身:“爹爹万福。”
迎春凤姐同时起身搀扶黛玉就坐。迎春将信笺递交黛玉,黛玉开封看时,并无甚言语叮嘱,却是一张张的银票,俱是一色本朝通兑宝钞。
黛玉并不清查,只是那拿着银票玉指瑟瑟抖索起来,泪珠儿越发成串滴落。黛玉咬咬唇,冲着贾琏一福身,泣道:“是我小人之心,还请二哥看在已故父母,原谅则个。”
贾琏一张玉面腾地红了,将身一闪,避过不受黛玉之礼,嘴里嗫喏:“这可当不起,这本是……”
黛玉哽咽点头:“二哥哥凤姐姐果然是好的,爹爹没有看错人!”
凤姐搀扶黛玉重新坐下,替黛玉将银票一张张摊开:“妹妹数一数,你哥哥说,姑父拢共留下一百三十万,妹妹手里有三十万,这里正好一百万!”
黛玉额首,看眼迎春:“我眼睛迷糊的很,二姐姐替我收起来吧!”
迎春微愕,随即一笑:“也好,我就替妹妹过过手。”
一时黛玉匀面回来,迎春完成托付,待要拍上妆盒,却见黛玉一拦,一双美眸睨眼凤姐,又一睃迎春,抿嘴笑得调皮,随手拈出两张银票来,分别递给凤姐迎春:“论理,财产交割,公正人,见证人要收封口费呢,喏,这是我给二位姐姐封口费,还请姐姐们别嫌弃呀!”
贾琏凤姐迎春俱皆愕然,三人面面相觑,纤尘不染神仙妹妹竟然知道封口费,谁说林妹妹不懂得仕途经济呢!
及至凤姐迎春看清楚手上银票,双双释然,果然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林妹妹呢,封口费需要一万银子么?
莫不是以为这是一大把铜板么?
凤姐迎春对视一眼,左右包抄过去,千佛手似抓捞黛玉痒痒肉,黛玉差点笑断气,气喘吁吁举白旗,答应收回封口费。
凤姐也累得慌,戳下黛玉眉心嗔道:“哼,下次再犯比不饶你!”
黛玉已经累得浑身再无四两气,闻言频频点头,回头却按照眼角泪痕,蹙眉娇嗔:“没见过你们这等野蛮人,君子动口不动手,竟也不懂得,也罢,既然我技不如人输了阵,这银票我且收回,今后姐姐们若有需要,直管取了去!”
迎春因为要跟贾琏谈及元春有关两房正本清源之事,因指着地上玩器箱子笑道:“妹妹也累了,且先行一步回去歇息,我后头与你押送箱笼回来。”
黛玉竟把妆盒一并推给迎春,笑道:“那就一事不烦二主了!”
劈脚出门自顾去了!
迎春愕然,嘴唇皮儿嗫喏半日,却是推辞话儿难出口了。
回头来,迎春招招手,示意凤姐夫妻靠近些,低语道:“我出宫之时,大姐姐写了信笺给老祖宗,除了凤姐姐已经备办两桩事情,还有几桩,我先说与大房二哥哥有关事情,大姐姐意思,二房大方调换居所,二哥哥凤姐姐全面接管荣府中馈!”
贾琏凤姐齐齐愕然!夫妻心里开了锅一般,沸腾不止。
元春什么意思?
二太太指着元春敕封好夺爵位之心,昭然若揭,元春心思正该如此才对,如今却反其道而行之,那有个老虎不吃人,豺狼不吃肉呢?
贾琏首先醒过身来,这可是他梦寐欲求结果,事到临头却不能置信:“大姐姐这是,这是真话还是假话呢?”
迎春一嗤:“当然真的。”
凤姐希望很大,很怕失望也大,不由一哼:“元春如何想法,二妹妹如何知道?敢说这话?”
迎春也笑:“我当然知道,以为这是我的意思,大姐姐也同意了!”
贾琏唬的站起身子,一双桃花眼睛生生瞪成铜铃大:“你的意思?大姐姐竟然,你什么意思?”
迎春拍蚊子一般一拍:“二哥哥你坐下,多大点事情你就镇不住,后面事情叫我如何说呢?”
凤姐忙着拉了贾琏坐下,却是蹙眉道:“切莫说后头事情,先说这一宗事儿,叫我说,老祖宗答应了,未必办得成,头一个,二太太就要闹起来!”
迎春道:“这真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情,这事儿我跟老祖宗已经商量好了。”说着招手,让她夫妻们凑近些,如此这般一番交代你,将自己跟贾母商议法子说了出来。
凤姐目瞪口呆,贾琏张口结舌。
元春竟然为了压服王氏,把王氏之前秘事揭露出来,这实在是叫人惊诧莫名,不能置信!
贾琏一时欢喜一时愁,盯着迎春笑一下,愣一下。
迎春见贾琏这个样子,循声不悦,蹙眉道:“二哥哥,敢不敢的说句话啊,老祖宗可等着我回话呢?成就成,不成咱们就算了,有什么为难呢?”
贾琏忽然嘿嘿一笑,猛的一拍桌子:“干,为什么不干,这家原是我的,赖大什么东西,不过罪奴而已,我怕她怎的?我一顿鞭子下去,不信他不招,我就不信,他那皮肉不知道疼!”
迎春连连招手:“老祖宗有后话呢,赖家库房只怕要比咱们家库房丰盈,”
贾琏凤姐眼眸顿时贼亮起来。
迎春一嗤:“哼,你们可别打这主意,大姐姐说了,咱们府里欠国债,这债咱们得还。”回头看眼凤姐:“这事儿老祖宗可是吩咐你了,你有数字没有?”
凤姐面色蓦地一沉:“怎么没有呢,前朝后汉,零零总总,不算利息,共计壹佰肆拾捌万五千银子。”言罢龇牙道:“前头老公爷太爷爷手里三十万,咱们爷爷五十万,余下都是大老爷二老爷拉下饥荒。”
贾琏闻言气不顺了:“太爷爷是开府,借银子应当,咱爷爷是接驾,替皇帝付账,那是情有可谅,老皇帝给咱们体面也大,赏赐也多,老爷跟叔父做甚么,也要挪借银子呢?”
凤姐冷笑:“咱们老爷那边花园子怪模样石头,还有房里那些漂亮丫头,案子上古董,哪一样不用银子呢?二叔么,自从守孝之日开始,二叔就召集一班酸货,成日家哼哼唧唧,说是立书撰文,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纸片也没见刷一张呢!”
迎春闻言愕然,贾赦银子走向她知道,贾政竟然想着刊印书籍?这是想学吕不韦,名垂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