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并沒有急于收拾行装,而是与莫问一同进入寺院,这寺院虽然占地颇广,却并无其他僧侣居住,只有孔雀王一人住在大殿西侧的禅房里。
众人进得寺院,那孔雀王自西侧禅房开门而出,见到孔雀王,莫问的思绪立刻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他与老五自建康一处寺院门口看到了乞食的孔雀王,孔雀王的容貌在这二十多年里沒有丝毫的变化,当年看到他的时候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此时他还是五十多岁的容貌。
“南无阿弥陀佛。”孔雀王见到莫问,面露微笑,双手合十弯身先礼。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稽首弯腰,执平辈之礼。
那领军之人见二人行礼之后沒了下文,便抽空上前道别,孔雀王微笑点头,目送众人离去。
“大师,劳您久候了。”莫问冲孔雀王说道。
“当年如无真人赠以盘缠,老衲怕是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孔雀王说道。
莫问闻言莞尔一笑,这老孔雀竟然能够借用古人言语,说明他对汉语已经极为了解了。
“当年贫道若是知道凉国将会发生灭佛之事,便不会指点大师前來此处了。”莫问说道。
“缘法,缘法,真人,请进。”孔雀王侧身邀客。
莫问颌首道谢,迈步进屋,孔雀王所住的房间里布置极为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异常空荡,只有桌椅床铺和简单的被褥,无有经书,无有神像,亦无任何法器。
“大师,你可知道贫道为何前來。”莫问坐于客座。
“老衲等的就是这一天。”孔雀王坐到了莫问对面微笑开口。
“大师,你如何看待道教。”莫问直涉正題。
孔雀王不曾犹豫,随即接口,“发于中土,兴于权贵,明白天地阴阳,遵行太极天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就像他來此之前进行长期细致的准备一样,孔雀王这些年也在做着准备,正如孔雀王所说,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真人如何看待佛门。”孔雀王反问。
莫问也不曾犹豫,立刻作答,“发自西域,客居中土。”
孔雀王闻言亦是一笑,莫问未曾对佛教进行点评,其实已经是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不明说是留颜面。
“大师,佛教能否继续留存中土,只看你今日能否说服贫道,偈语和空谈就不必说了。”莫问随口说道,虽然看似说的随意,实则这句话的份量很重,气势也流于霸道,言下之意是孔雀王若是不能说服他,中土将会再度掀起灭佛狂潮。
“真人对佛门不满乃是因为中土僧众修习的乃是小乘教法,小乘教法自私自利,利己而不利人,且容老衲为真人说明大乘教法。”孔雀王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要对一件事物做出判断,前提是要对这件事情进行彻底的了解,不加了解就妄下定论是非常不公允的,而且结论也不一定正确,基于这种心理,他对小乘教法进行了长时间的推研,此时他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对小乘教法的了解与孔雀王所说的大乘教法进行比对。
“小乘与小乘有天壤之别,小乘者,视佛祖为师,修自身,求圆满,果位止于阿罗汉,大乘者,视佛祖为圣,持菩萨行,普度众生,众生皆可成佛……”
虽然孔雀王力求简单明白,一席话仍然说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之中莫问沒有插嘴,更沒有打断孔雀王的讲述,而是静心比对大乘教法与小乘教法,不可否认,大乘教法修改了诸多小乘教法的弊端,最为明显的就是前者普度众生,后者只管自己,不可否认大乘教法确实比小乘教法高明,但他们滋生的环境都是一样的,都建立在佛家四大皆空的基础上,对今生并不看重,一心只求來世,这一点与道家的肉身证道是完全悖离的。
“大师,恕贫道直言,佛教起源于西域,西域远不如中土开化,百姓生活异常艰苦,由于文风不盛,令得教化不足,导致多有子承父妻等逾越伦理之事发生,佛教的教义是在西域特有的环境下推研而出的,为的是令生活贫苦的百姓忍辱负重,此等自我麻痹的教义,怕是不得适用于华夏中土。”莫问沉声说道,任何一种理论学说的出现都会受到当时环境的影响,只有迎合了当时的环境,才有可能被百姓接受。
“真人,是否适用并不取决于你我。”孔雀王微笑摇头。
“自己需要的,正确的,百姓永远会选前者。”莫问闻言亦是一笑,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已经有很多百姓选择了佛教,这些人的选择表明了佛教存在的必要。
“真人,世间有对错吗。”孔雀王笑问。
“过江之鲫千千万,不如龙蛇一两条。”莫问笑道,孔雀王认为接受双方教义的人数可以体现优劣,但他认为决定胜败优劣的不是人数的多少,而是认可教义的是什么人,孔雀王的看法建立在众生平等的基础上,而他的看法则建立在人分贵贱的基础上,这是两条永远难以交汇的江河,亦是一个不可开解的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