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臻疼得差点要翻白眼了,几乎是踉跄倒在椅子上的。
疼得差点要跳脚了。
苏万里将匣子往几子上一搁,笑模笑样的用扇子指着道:“这里头是啥?送给我的么?哥哥如今年纪大了,已到了不能随意收小娘子们物件的年纪了,不然,将来长大了,收了谁的东西,将来长大了可是要娶谁的?你确定还要送我么?”
苏万里明晃晃的吓唬卫臻。
之前卫臻是疼得快要翻白眼,眼下是嫌弃得快要翻白眼。
苏万里笑过后,用扇子将小匣子挑开,只见里头躺着一个荷包,这个荷包苏万里觉得有些眼熟,想了半晌想了起来,他从前好像也有个这样的,这般想着,将荷包解开,打开一瞧,里头躺着十来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正是之前他赔罪送给她的,据说价值不菲,后来被玉琢念经似的追着念叨了好一阵。
苏万里见了,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只将荷包往小匣子里一扔,抱臂瞥着卫臻道:“这是何意?本公子送出去的东西从未有收回来的道理。”
卫臻摸了摸头顶,她脑袋上这几根头发早晚有一日被这手贱的苏万里给扒光了,因为有些吃疼,卫臻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只垂着脑袋低声道:“妈妈说这玩意儿太金贵了,我不能收,如今还了你,你且拿回吧!”
苏万里挑了挑眉,目光不错眼的盯着卫臻瞅着,好似要往她脸上盯出一个洞来,卫臻蹙了蹙小眉头,苏万里砸吧一下嘴,懒洋洋道:“我说七妹妹,你年纪小小的,怎么迂腐得跟个小老太太似的,话说,你果真只有六岁么?”
苏万里说着说着,摸了摸下巴道:“我怎么瞧着你活成精了,跟表哥说实话,你该不会是老妖怪转世吧?”
苏万里直勾勾的盯着卫臻的眼睛瞧着。
好似非要从她眼睛里瞧出个所以然来。
明明知道对方说的不过是玩笑话,可是这一刻,卫臻双目竟然还是微微闪了闪。
她是重活一世的人。
可是,人真的可以重活么?
这个秘密压在卫臻的心里头,谁也未曾提及过,就连阮氏也未曾提及过。
她日日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努力装傻卖萌,装成一个幼稚的小孩童,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人看透了破绽,成了众人眼中的怪物。
这个世道对于天地间的异相是尤为敏感的。
就拿前世的二皇子来说,据说二皇子当年出生时日出刚刚升起,而缠绕在太阳跟前的朝霞呈现巨龙状,巨龙盘旋,围日环绕,乃真龙天子现身的吉兆,住在乡下、住在山上的不少村民都亲眼所见,所有人见了纷纷朝着龙神磕头朝拜,嘴里高呼:“万岁——”
一时,此消息迅速传至京城皇城之上。
朝堂上竟然有人请命,顺应天意,应该立即册封二皇子为太子。
然而二皇子不过乃婢女所出,还是陛下醉酒胡乱成的事儿,一直到二皇子出生前一日婢女生产经人发觉,这才知道有了这么个糊涂的皇嗣,然而经过一日一夜的生产,婢女难产而亡,这个孩子打一出生便克死了生母。
后朝堂上便又有猜测,道此现象分明乃大凶之相,有民间祭司算出二皇子命中带魔带煞,且二皇子眉心自带朱红一点,前身分明乃前朝灭国妖姬虞己转世,打从刚问世起便注定克父克母克妻克子之相,更为严重者,恐有灭国之险。
亏得陛下真龙现身,这才堪堪将这满身妖气戾气压制住了,倘若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总之,自打二皇子问世起,无论朝堂之上,还是城墙之下的流言蜚语便从未断过,最终陛下将人封锁在后宫的长明殿中一直锁到了十岁才被放出。
相传二皇子目不识丁,乃痴蠢儿一枚。
又传二皇子乃前朝妖孽转世,生得魅城惑国。
还传二皇子前世乃女儿身,这一世陛下被其魅惑,特将其囚禁深宫沦为禁、脔。
总之,什么样乱七八糟的传闻都有,却千篇一律的皆是赤口毒舌之言,上辈子卫臻便觉得这位二皇子惨不忍睹,简直比她还要惨。
对方乃天之骄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男子,仅仅因为天地间的一丁点异相竟沦落到那般境地,更何况卫臻这么个小小的庶出子女呢,若叫人知晓她的秘密,她的古怪,怕是会将她供出去祭拜天神吧。
故而卫臻的眼神不由有些躲闪、心虚,过了好半晌,只气得蹭地一下起身,冲着那苏万里气急败坏道:“你才老妖怪转世,你全家都老妖怪转世!”
说完后,惊觉这句话怎地如此耳熟,下一刻,想了起来,这句话原是卫庆的调调,当即气得小脸胀红,瞪着那苏万里恼羞成怒道:“表哥且回吧,往后也莫要来了,我这玉漱楼不欢迎你!”
卫臻是真的有些恼了,又恼又气。
也顾不上装模作样,装成往日里那般畏畏缩缩、战战兢兢的小模样了。
她是真的不想继续与这位表公子有任何瓜葛。
才不过大半个月的功夫,卫家六娘子、九娘子看她的眼神便已不同寻常了,卫姮便罢了,她就是个小破孩,即便有什么,也皆是些小孩心性,没什么坏心眼,说实话,她是有些忌惮卫绾的,尽管对方才七岁。
相比多一个深不可测的暗敌,她更期望这辈子与对方井水不犯河水,这辈子她会离卫绾,离太子都离得远远地,与他们的世界桥是桥,路是路。
而苏万里这些日子却跟中些邪似的,时时刻刻在卫臻跟前晃荡着,有意无意的将卫臻捧得高高的,引得她这个不招眼的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一下子将卫六的风光全部抢了去。
他不知对方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倘若这是对方有意修理她的一种方式,那么卫臻不得不承认,这个八、九岁的小孩才是魔鬼转世。
见卫臻炸了,苏万里顿时乐不可支起来,只指着卫臻笑咪咪道:“怎么,小白兔终于成了小野猫,终于不装了?你说你,你本就是个炸毛的,一点便着,何必委曲求全装成那样一副老实巴交、颤颤巍巍的小模样,虚伪碍眼的紧,不累得慌么?”
苏万里老神在在道。
卫臻一愣。
苏万里的双眼忽然微微眯了起来,眼中暗光闪过,却稍纵即逝,不过片刻便又立即恢复了过来,举着扇子将卫臻的小下巴挑了起来,难得冲她一本正经道:“太强遭人忌惮,太弱遭人欺凌,横竖皆有弊端,何不活得自在些!”
苏万里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卫臻鼻尖隐隐冒了汗,一个九岁不到的小孩,仿佛能够窥探人的内心似的。
然而过了良久,卫臻却眨了眨眼,作一脸迷糊道:“表哥说的皆是些个什么,臻儿缘何听不懂?”
苏万里将扇子一手,淡淡的笑了笑道:“得了,听不懂便听不懂罢,表妹不是不想要再出风头了么,得了,只要表妹应下我一个忙,我便不逗你完了。”
苏万里边说边起身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