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玲儿边说着,边微微抬着下巴,一脸不屑的看着孟知秋。
她当初与孟知秋同为秀女,孟知秋身份低下,没少被人言语羞辱,不想,一朝身份对调了,可纵使对方如今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可在蒲玲儿心里头,孟知秋依旧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小太守之女。
只目光触及到皇后的方向,终是有些忌惮收敛,话音一落后,象征性的朝着孟知秋的方位福了福身子,神色却是依旧。
孟知秋见了,也并未曾在意,她并未曾朝她们所在之处走去,而是停在了皇后娘娘几步开外,只一脸温顺有礼的朝着皇后娘娘行了个礼,道:“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宫中诸位嫔妃皆称皇后娘娘为姐姐,以此表达亲近之意。
孟知秋却一直秉持着规矩,从不逾越,她对谁都温婉有礼,却又对谁都隔着一层距离。
不过,她的声音莺莺柔柔,像水儿流淌般温柔酥意,没有半分攻击性,令闻者顿生好意。
皇后娘娘将手微抬,淡淡笑着道:“瑜嫔身子可好些了?”
说着,皇后上上下下将孟知秋端详了一阵,作关切状道:“宫宴一早便拟定了瑜嫔的位置,只派人去虞洗宫通传时,虞洗宫里的人回话说瑜嫔病了,我还是以为瑜嫔你今儿个来不了了。”
皇后跟瑜嫔寒暄了几句,只字未提到卫臻与蒲玲儿二人,仿佛她们闹得那些动静不值一提,同时又直接略过了方才瑜嫔的那些话。
孟知秋只盈盈笑道:“前些日子染了些风寒,怕在宴上过了病气给大家,便想着不凑这个热闹了,今儿个一早起时,许是被宫里头这番热闹给感染了,只觉得大好了几分,劳娘娘惦记了。”
说着,孟知秋捏着帕子有些不大好意思的低眉浅笑了一下,又继续道:“今儿个宫里头这般热闹,听说乃宫中十年难遇的盛况,四品以上的官员女眷悉数都会入宫,嫔妾多年未见臻妹妹,担心臻妹入京不久,又初次入宫,不知规矩,心里头害怕,故而一早便禀了陛下,向陛下讨了个恩典,好将臻妹妹提前接进宫中好教她一些宫中礼数,不想,一早便听乾清宫派人去了,点了名让臻妹妹入宫,嫔妾当时听了心中欢喜了好一阵,不想,这孩子……果真还是惹祸了。”
孟知秋说话柔柔细语,可三三两两、绵绵软软间的便又将话题再次扯回到了卫臻身上。
这……这孟嫔与卫家七娘子竟是结义姐妹关系?
众人闻言只觉得听到了天大的八卦消息似的,这二位可皆是这些年来京城有名的人物,却从未听到有任何干系啊?压根八竿子打不着啊。
周围众人闻言,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皇后见状,脸上的笑容再次一淡,见她将陛下都牵扯出来,也不好再避了,只随口问了一遭,道:“瑜嫔与卫小娘子是——”
孟知秋娓娓道来道:“嫔妾与臻妹妹的相识,说来也是有缘,竟是源于一碗肉粥的缘分。”
孟知秋边说着,边笑着提起步子,一步一步缓缓朝着卫臻走去。
她走到卫臻跟前,亲手将还跪在地上,没有被皇后叫起的卫臻亲自搀扶了起来,见卫臻一脸呆愣的看着她,孟知秋私底下偷偷捏了捏卫臻的手,面上却作熟稔自然,见众人都被她吊起来胃口来,所有人全都齐齐看着她,在静候着下文,孟知秋便拉着卫臻,一步一步缓缓走回到了皇后跟前,这才笑着冲皇后继续道:“嫔妾当年进京时,因水土不服,又染了重病,到河北境地时,已是奄奄一息,将要滴水不进了,就在那为难关头,恰逢在驿站遇到了同时入京的卫七娘子,卫七娘子为人和善细致,见嫔妾受难,便亲自为嫔妾熬了一碗家乡口味的肉粥,又偷偷赠予嫔妾一支上好老参,嫔妾靠着这碗肉粥,靠着这根老参一路续命,这才撑到了京城。”
说到这里,孟知秋拉着卫真的手,定定的看着她,一脸感激感慨道:“当日辞行时,嫔妾便以帕子相赠,当即认下了这位萍水相逢的义妹,同时心里暗自发誓,他日如有我孟知秋的一日显贵,便有卫家七娘子的一日富贵,卫臻此人至此便如同我本人。”
说这话时,孟知秋一眨不眨的看着卫臻。
她声音依然柔弱,说到激动之时,甚至还隐隐捂着胸口,有些中气不足,然脸上的神色却无比的认真。
卫臻闻言,只淡然呆愣在原地,久久,只紧紧攥着孟知秋的手,只一脸动容的喃喃道:“姐姐……”
话音一落,孟知秋抬手捋了捋卫臻两鬓的发,嘴里柔柔喃喃呢喃了一声:“妹妹。”
随即,缓缓将她搂入怀中,两人当众相拥,霎时,整个大殿里的气氛骤变。
也不知是两人这般画面太过感人,还是太过温馨,远处,甚至有年纪小的小娘子听了忍不住偷偷摸出帕子在拭泪。
整个大堂一时变得静悄悄的。
两人拥抱叙旧了一番,孟知秋在卫臻耳边说了一句:“一会儿再叙。”
话音一落,孟知秋缓缓放开了卫臻,却一直拉着她的手,继续道:“这些年来,我刚入宫,许多规矩也一知半解,不敢贸然将妹妹接入宫中久叙,实则一直挂念着妹妹,好在,今儿个总算是再次相逢了,真真开心得紧。”
孟知秋声情并茂的细细诉说着,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了什么,孟知秋陡然抬起目光,直直朝着远处的蒲玲儿看去,道:“对了,说来也真真有缘,当年也正是在那个驿站,我与臻妹妹同时遇到了太子侧妃,也是因为这一碗肉粥,臻妹妹不小心冒犯了蒲侧妃——”
说到这里,孟知秋只缓缓叹了一口气,良久,有些无奈道:“若因这碗肉粥,令蒲侧妃还嫉恨到如今的话,哎,实则说来,也全是因着我的缘故,蒲侧妃若还无法解恨的话,今儿个我便亲自给蒲侧妃赔个不是,只盼着蒲侧妃能够消消火,也莫要在与臻儿计较了。”
孟知秋说完,她一个当朝五品嫔位,竟当真舍得下身段,竟当真微微福身,朝着一个晚辈,一个侧室施施然行了个礼。
此举一落,全场瞠目结舌。
随即,所有人咂舌震惊荒唐以及奚落的目光纷纷朝着蒲玲儿投了去。
若是在私底下,蒲玲儿一准高高在上的受了,可现下,当着满京贵女贵妇的面,尤是莽撞无脑的蒲玲儿也有些慌了,她先是无措、紧张,随即,对上孟知秋及卫臻那两张看似平静,却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上,不知为何,蒲玲儿心里的怒意再一次被点燃了,她只有些怒火攻心的指着孟知秋,气得语气都不顺了,只胀红了脸,咬牙切齿道:“你……你胡说——”
然话音才刚起,便见皇后一个犀利的冷眼扫来,皇后面无表情的盯着蒲玲儿,呵斥一声:“闭嘴。”
话音一落,皇后娘娘板着脸,冲蒲玲儿身后的侍女道:“你们侧妃今儿个身子不适,不宜参与今日的宴会,将侧妃扶下去歇着罢。”
皇后娘娘一声令下,侍女自是不敢耽搁,只一人架着蒲玲儿一边肩膀,将一脸惨白的蒲玲儿搀了出去。
皇后又一声:“好了,宴会要开始了,陛下也该到了,诸位就座吧。”
如此,整场闹剧这才彻底结束。.
第264章
皇后一走, 聚集的众人渐渐散去,其中间或有人过来给孟嫔请安问好,孟嫔未曾深聊, 只一一浅笑点头示意,待人都散了后, 孟知秋这才拉着卫臻的手, 道:“方才……吓着了吧。”
卫臻这会儿早已经缓过神来了,忙冲孟知秋福了福身子, 道:“多谢娘娘搭救。”
卫臻举止规规矩矩, 礼数周全, 还有些顾忌,丝毫不敢逾越。
孟知秋却拉着卫臻的手, 一脸正色道:“妹妹, 我方才所言, 并非托辞, 每一字每一句皆出自真心。”
说着, 孟知秋双眼微微一垂, 又道:“这宫里头个个恃强凌弱, 人人脸上戴着一张面具, 我一向谨小慎微, 这两年来连虞洗宫都鲜少踏出过半步, 已有许久未曾像今日这般酣畅一回了,这才觉得, 原来在宫里的这两年是真实活在这世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