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几日坠了马,半夜发了高烧,做了一整晚一整晚的梦,梦里,全是那些反反复复的梦魇及梦境。
听说,当夜,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赶来了,连父皇与母后亦是齐齐赶了来。
太医说他并无大碍,就是不知为何,一直不曾醒来。
梦境太过美好,有那么一瞬间,元翎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比之过去数年前,数月前,梦境越发频繁,梦里的世界也仿佛越发焦灼凌乱,无比的虚幻,却又如同现实世界般,前所未有的真实。
一夜之间,在那冗长而杂乱的梦境中,他仿佛度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梦里的脸,他一直看不太清,却能够清晰的听到她银铃般的轻笑声,一声一声在他耳边娇俏的呼唤着:“殿下,殿下!”
直到梦境的画面骤然急转直下,转醒的那一刻,他是大声呼喊一声“安安”后,骤然从梦魇中惊醒的!
醒来时,脸色苍白,浑身冒汗,就连四肢都在瑟瑟颤抖。
元翎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的心脏快要窒息,快要痉挛了,一阵一阵紧缩,一阵阵抽痛,梦里,仿佛正在经历痛苦万分的事情,生生将他撕扯着,撕裂着。
又仿佛正在经受着万箭穿心之刑,整颗心脏烂掉,废掉。
他是不愿意醒来的。
可是,那种痛苦,能让他世界在梦里当即死去。
醒来时,元翎佝偻着身子,全身卷缩在一起,一下一下握着拳头狠狠砸着心口。
吓得整个太子府一片大乱。
惊醒的前一刻,那张模糊又妖娆的脸萦绕在了脑海,盘桓在他的心头,太子几乎可以确认那是谁的脸。
第二日一早,他便独身驾着马去了卫家。
在卫家府门外站了一个早上。
却在府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他掉头走了,直接来了这灵隐寺。
他想,他是疯魔了。
他在寺庙里住了七天,在佛祖前守了七夜,他以为佛祖能过给他答案,直到,今日,答案亲自送上了门——
今日,在光明殿前,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心里陡然升起一丝愤怒,一丝怨恨。
没有人能够轻易挑起他的情绪。
唯独,她淡然处之的出现的那一瞬,心脏便又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痛了。
元翎甚至想要怒意冲冲的质问她答案,可在看到她跌倒的那一瞬间,看到她伤口露出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怒火与疑问瞬间化为虚有,最终,元翎只定定的盯着眼前的女孩,喃喃道:“你当真是妖怪么?”
元翎喃喃说着。
也不待卫臻回答,只忽而低头看了手中的那只绣花鞋一眼。
忽而想起,这样一只女娃娃的鞋,东宫还有一只。
那是十三岁那年,南巡入住卫家,得到的,那只鞋比眼前这只小的多,分明是个小娃娃的鞋,却不知为何,没能转身扔掉,反倒是留了下来,至今,还在那里。
与那只小绣花鞋一道来的,还有虎口的伤痕。
原来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全是她的。
不知是命运的纠缠,还是命运的戏耍。
想起梦中的迤逦画面,又一时想起了现实生活中的捉弄与嘲虐。
元翎心头一时百转千回。
良久,只用力的握紧了手中的鞋子,随即,一手拿着鞋子,一手缓缓探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卫臻的脚。
卫臻被他这举动吓得仓皇失措,只神色一变,用力的踢打挣扎着喊道:“你,你要作甚,救命,救命——”
元翎却微微眯起眼,用力的抓着,冲卫臻说了句:“别动。”
随即,一手握着卫臻的脚,一手捏着绣花鞋,正要替卫臻亲手将鞋子穿上。
却不想,不是是因为卫臻这声呼叫惊扰到了旁人,还是如何,正当元翎将鞋套在卫臻脚上时,忽而一阵凌厉刀锋朝着元翎扑面而来,元翎极为敏锐,立马将脸一侧,飞快一躲——
一柄锋利的彪形大刀直接贴着元翎的脸如疾风般飞快掠过。
大刀足足有半人高,脸面宽。
钝而重。
凶而锐。
贴着元翎脸面而过时,发出呼啸一声疾风声。
然后噌地一下,斩落到了元翎身后的那口大缸上。
顿时,那笨重而厚实的大缸顷刻瓦解,应声而碎。
水缸里的水如潮水般,哗啦一声倾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