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出乎他意料的，秦陆的眼里很平静。
没有第一次试镜的兴奋感，也没有第一次接触导演的紧张感。但也不是那种心高气傲不将演戏放在眼里的轻慢，反而更像是对接下来要做的事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并且对自己的付出有信心。
刘禅北微微挑眉，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点计划外的期待。
跟他一起面试的还有副导演宁山。两人短暂的对视了一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丝兴味。
“来抽一段剧情吧。抽完之后有两分钟的准备时间，然后直接开始演。”
这一点是很公平的，之前来试镜同一角色的演员，也都是从相同的盒子中抽取准备好的情景，临时演绎。
剧组的工作人员不少都聚集过来，尤其是年纪相对不大的化妆师，在剧组里看到秦陆之后都又惊又兴奋的不行。
秦陆说不上运气好还是不好，抽到的那段是被女主撞破杀戮时的场景。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周身的气质已经变了。
原本还有些随意的刘禅北，无声敲打的指尖停住了。
秦陆原本脊背挺得笔直，现在却更加随意的站立着，眉眼淡淡的垂下来，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剑”上。
他抬手拂去自己脸上某种滚烫的东西，神色由素日里的温柔平静转化为冷漠。
明明秦陆还穿着那件黑色卫衣，但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秦陆本来的影子。
他手中空无一物，站在那里却让人联想到仗剑而立的修士。原本极具少年感的外貌也随着神情变化而染上一丝看不透年龄的漠然，温和眉眼间透着一股慈悲，偏生感觉他像一把出鞘长剑，目之所及并非落英纷飞，身后是无数战栗尸骸。
像一柄被无数苦难打磨过的长剑，单薄，锋利，过刚易折。
刘禅北看着秦陆，想到电影人常说的，塑造一个悲剧角色，往往先赋予他足够的美好，然后再将所有美好一点点剥离，破碎，看他落入深渊里，最后不得救赎，将最灿烂的部分毁灭掉。
其实木昀跟舒皖卿之间的故事并不算复杂。
女主舒皖卿十六岁被灭门，因为恰巧不在府中逃过一劫。随后无止境的被追杀，直到一身白衣、神色温柔的木昀救了她。
木昀总是神色平淡温和，白衣纤尘不染。修仙人看不出来年纪，木昀修为高深莫测，因此虽然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舒皖卿却从未把他当做同龄人看待过，只以为他是驻颜有术修行许久的修者。
他带着舒皖卿藏匿起来，教她从未接触过的上好功法，尊重她，保护她，那种恰到好处从不越线的温柔，让人忍不住沉溺。
舒皖卿将他当成了唯一的浮木。
一直以来，舒皖卿都以为他们躲藏的很好，以为木昀的结界没人能发现。直到那一天，她撞破木昀面无表情的收割数条修士的性命。
那些是来追杀她的人。
他脸上溅上了血，眉目如画带着淡淡慈悲的眼神一片淡漠。
木昀身世比女主还惨，同样因为预言这样莫须有且难以被验证的理由被灭门。并且他原本惊才绝艳，却被蒙骗练了害他的功法。虽然能短时间大幅度提高修为，却是消耗元神的，短短几年之内，注定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他给女主的功法是后来在秘境找到的，大能留下的功法。
木昀救舒皖卿，并非是一时心善，而是有目的的救她。复仇的对象是修仙界的几座庞然大物，留给他的时间没有多少了，他需要一个替他完成复仇的对象。
女主太弱了，他想帮她变强，然后让她替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同样都是被预言所害的人，追杀的人从未间断过，如果不是木昀，舒皖卿早就死在了某个地方。
木昀很聪明，他知道舒皖卿软弱无力，恨意虽有但恐惧也同样强烈，如果直接去说，对方是做不到的。
刘禅北看着秦陆，他的目光落在某个点上，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
“温柔都是假的。”他的声音淡淡的，只是在简单的平铺直述，“我一点也不温柔，我只是想骗你为我走上一条不归路。”
“我虽然帮你逃过了追杀，但日后刀山火海，不是简单的复仇二字可以概括。”
“我想让你讨一个公道，想让你从此为我而活。”
十七岁的木昀压抑着的、背负着的东西，并未随着最深处的疲惫而消散，反而日复一日的，遮挡住眼前的光。
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所有木昀身上停留的美好都太短暂，背负的太多，残忍和慈悲共存，给女主的冲击性太强。
相比起来，这或许不是爱情，但是女主的人格受到了木昀的影响。
他们很像，又完全不像，但到了结尾再度回头看时，才发现女主越来越像木昀。
直到秦陆朝着导演鞠躬时，刘禅北才回过神来。
他一时间有点怔愣，《远赴仙山》的剧本他早已经看了无数遍，但秦陆刚刚那一段表演让他感觉木昀是活生生存在的人。
不是没看过其他人试镜，想要争取这个角色的人太多了，他们每一个都比秦陆花了更多的时间筹备，每一个都写着对角色的渴望和认真，但他们演出来的东西，只能看到诚意，却看不到细腻的感情变化。
想要演好一个角色，其实很难，尤其是没有台词的内心戏部分，你要怎么在留白的部分让观众自己将完整的转变补全，并理解产生共鸣？
太过收敛，角色形象就会变得平面。用力过猛，有血有肉的角色就会变得生硬，情绪变化会显得夸张过度，突兀到难以理解。
把握那个度是最难以掌控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秦陆刚刚所有细节一气呵成，无实物无妆造临时演绎，却将现场的观众轻而易举的自然代入了角色中，跟着他的情绪变化而起伏。
而且他并不是沉浸式演绎，因为秦陆在走进来的时候，完全是他自己。而在演完之后，秦陆鞠躬后再抬眼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副导演宁山原本还对刘禅北找爱豆来试戏有点意见，现在看向刘禅北的时候简直对对方的眼光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都刘导从哪挖来的好苗子啊！
刘禅北导演没有再说让他回去等结果，而是痛快的直接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