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告殿下,谭公子最看重的那一柜子皮鞭都被人斩成七八节又烧成焦炭!”
萧见深并不奇怪,也并不想管。因为在他们互相使绊子的时候,萧见深依旧发现了这些人正无所不用其极地找各种各样的方式将东宫的消息往外传递,不管是混在送菜挑粪的车子里想要由人送达还是训练猫狗小鸟妄图以动物穿越,总之没有他们想不到只有他们做不到的。
已认出来的奸细总比未认出来的奸细好。
愚蠢的奸细总比聪明的奸细强。
如此方能将“有必要”的东西送出去,“没必要”的东西留下来。
这大抵是萧见深如同树木一般一言不发的唯一理由了。
这最早进入东宫的七个人萧见深尚且还能忍耐,毕竟他们虽说时不时就要到他面前晃荡一下试图更进一步,但实际上花费在互使绊子刀剑相向的时间更多一些。所以萧见深觉得自己还能够忍耐,此刻他已完全不打算去寻找那天晚上的人了。何必再心碎一次。
但事情并不会这样就轻易了结。
因为后一批由他父皇送来的那七个男侍,在消息传出的三天之后,一齐来到了萧见深面前,一人拿着一块碎步对萧见深说:“那晚与殿下同寝同卧的乃是我等七人!殿下天赋异禀,功行深厚,非一二者可以消受!”
让他们进来的是王让功。
王让功神情无辜且沾沾自喜地在旁边做旁证说:“殿下,针线局那边已查阅档案,将那失踪的布料查找了出来,正是诸位公子手中之所持!”
萧见深:“…………………………”
他不敢相信,他们竟是认真的!
萧见深当天下午就入了中宫。
中宫骆皇后在第一时间就见着了自己的儿子,她此时正是海棠初睡醒,云鬓落雪腮之际,睡眼惺忪之时见到了匆匆而来的萧见深,便不由调笑:“母后今日闻你那后宫甚是热闹,可是终于遏制不住,要进宫向母后取经来了?”
萧见深在骆皇后面前端坐,他道:“请母后为儿臣择一佳妇。”
骆皇后闻言“哦”了一声,说:“你要将哪个男侍提为太子妃?这倒是早了一些,不如任他们自己分出个东西南北上下左右一等二等来——”
萧见深的声音像从嗓子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请,娘,为,我,娶,一,个,女,人。”
骆皇后:“……”她这才反应过来,“竟是要娶个女人?我儿这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萧见深却一刻也不愿再等,立刻就同骆皇后一起准备这选妃一事。因此不管骆皇后究竟感觉到如何的新奇,那“为太子选妃”一事依旧长了翅膀般地自这深宫中传开,且飞快地提上日程。就在消息刚刚传出,街头巷尾的百姓还嘲笑这制造流言之人简直不经大脑的时候,京中所有正五品以上有待嫁女儿的命官已接到了中宫所出请柬,全入宫赴宴而去。
隔着一道薄薄的屏风,萧见深坐在里侧,诸位闺秀疏落坐于外侧。
众位女儿心里或多或少都知道今日这场宴会的意思。她们或臻首低垂如莲花含羞,或扬眉四顾如牡丹盛放,一个个身着最鲜艳最水润的颜色,在芊芊的野草,软软的清风中,展露女子最好的时节。
只隔着一个屏风。
跟在萧见深身旁的王让功清楚地看见萧见深除了第一眼之外,压根就没有怎么看屏风之后的这些女子。
萧见深正在翻手中那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本册子上写了这些屏风之外那些女子的背景亲属关系。
和自己不站在同一阵营的首先排除。
形迹可疑的再次排除。
官职太小无有用处的依旧排除。
尸位素餐国之蠢虫的再次排除。
骆家的女孩子依旧排除。
厚厚的一叠册子在这样的排除下很快只剩聊聊几个选项。
萧见深大略扫了一下,见剩余的几位综合起来优势都差不多之后,才终于将自己的目光落到了她们的小相上。
片刻后,他的手指落在了册子的一处。
那位女子长发如绿云,粉面如鹅蛋,眉若远山,衬得目光水样温柔;红唇微抿,显得笑容恬静且羞涩。
萧见深道:“便取这位。”
******
夜色如黑幕,自天与地的水平线起,重重席卷而来。
孙若璧拿着自己的包袱从绣阁中出来之际,只觉心跳如擂鼓!
深更半夜之时,满院的灯火在黑夜中飘摇似火星,稀疏一两点连周围丈许的空间都无法照亮,更不用说偏往角落走的孙若璧了。
足踝高的小草在裙摆的下沿扫过,院墙角落的小门上午便被她隐蔽的弄开,现在她摸索着来到这里,轻轻一推,木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她一个闪身,便自墙里来到了墙外。
远方的灯火一下照亮了前路,安静的小巷子之外的街道上张灯结彩,人人都为明日即将举办的皇太子大婚津津乐道。
但这对孙若璧来说正是晴天霹雳。
这世上既有无数人喜爱皇太子希望成为太子妃,总也要容得下一个不喜欢皇太子,不想成为太子妃的女人。
奈何无数想成为太子妃的女人当不成太子妃,明明不想成为太子妃的女人却要苦熬着这个位置。
孙若璧一点也不像自己外表所表现的那样温柔如水。
她心知不论如何,自己的拒绝都不会被家人接受,所以她默不作声地准备了足足一月有余,终于抓住了机会逃离家中。
她已留下书信,家中只要与皇太子说女儿染疾暴毙,想来皇太子也不会自毁长城,非要治罪于她的家人。
而她那时自然已经天高海阔,无有拘束——
一缕渺渺的声音忽然自前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