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里予愣了愣,抬起手,迟疑地放在他背后:嗯
白天你上课的时候,我爸妈给我打了电话,江声闭上眼,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得不将气息放缓了些,话音也随之低沉下来,说了你的事算是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了吧,我妈其实很喜欢你,就是操心太多,思想就保守了些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但还是想告诉你,不用太担心,担心我,或者担心未来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值得,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已经自愿放弃和你在一起以外的所有可能性了,是自愿的,我不会后悔,也甘之如饴
他很少有这样思绪混乱的时候,说出的话也有些颠倒,除去身体不适,大概还有刻意说些有的没的分散陈里予注意力的考量事实上,这种方法的确有些效果,等到几分钟后恢复供电、周遭重新亮起的时候,陈里予已经彻底从应激状态里缓过神来了。
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说话太多,本就隐隐作痛的喉咙也更加疼痛,让他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
江声陈里予垂下视线,望着眼前人柔软的发尾,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学着对方从前的样子,摸了摸他临近后颈的头发,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很难受?
如果是几年后的江声,或许会趁此机会煞有介事地夸大其词,借机谋求些平日里鲜见的特殊待遇,或是乐得看小猫为了他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只是现在他毕竟还年轻,两人之间特殊的关系现状也容不得他撒娇讨宠,只好实话实说:还好,吃过药睡一觉就会好了,没有药也没事只是想抱抱你。
在实话实说的场合之下,少年人直白的诉求倒也出乎意料地让人心软。
那我去给你倒水,陈里予耳根一烫,过了几秒才道,上次吃剩的药应该还剩一些,唔你要不要先坐下来
不用,江声维持着俯身抱他的姿势,似乎略微放松了些,更为大胆地把脸埋进他颈窝,用鼻梁若有若无地蹭了蹭,声音透过衣料传进他耳朵,又低又哑,藏着几不可察的虚弱气声,这样就好。
原来被人依赖和需要的感觉,是这样的么陈里予鬼使神差地想着,放在人背后的手像被什么久远的记忆牵动,自作主张地动起来,安抚一般,轻轻拍了拍江声的后背。
倒也不错。
第79章 心疼
江哥,生病就觉醒了什么奇怪的腹黑属性呢
温度计、感冒药、热水,还有用于冰敷的冷毛巾。
这个位于F国中央以南、以艺术与文明著称的繁华城镇,日常生活其实并不如国内便利,没有二十四小时唾手可得的外卖也没有便捷的交通,所幸医学水平尚算发达,陈里予所住的公寓区附近也有全天营业的药房。
上一次着凉发烧吃过的药只剩下两颗,于是他不得不在除夕之夜裹着寒风出门,前往药店购买新的顺便买了温度计和维生素片,前者的作用不言自明,后者则是在同导购简单交流后被说服买下的结果。
倒也没有想象中这么辛苦。少年垂下眼睫,裹了裹急于出门随手穿上的风衣,视线落在手中的白色塑料袋上,不期然想起某个遥远的午后,江声替他去医务室买了药,又半哄半威胁地劝他吃下的场景。
他并不擅长照顾别人,在那样的成长轨迹下生活至今,这是情有可原的但认识江声后的这么多天里,他似乎始终在单方面地接受对方的照顾,从未将自己放到付出者的位置上,如此单向倾斜的平衡便有些令人不安了。
倒不如说,他没有想过,江声也不曾给他这么想的机会。
然而不知为何,真正思及这个问题的时候此时此刻除了如薄雾般隐隐笼罩在心头的不安与愧疚,他竟然还从复杂的情绪中尝出一丝高兴来,仿佛这样新鲜的体验为他提供了某种未曾设想的机会,前所未有,且意义重大。
关于他能为江声做些什么,被江声需要甚至依赖,而非仅仅像个精美的艺术品或是乖巧的宠物一般,单方面地被欣赏,被照顾被赏玩。
多日来求而不得的价值对等的现实含义,似乎就这么与照顾病人所带来的责任感和满足感重合了。
细细的雨雪依然连绵不断,在暖色路灯光前铺开氤氲又柔软的水雾,大概是古时颇受诗人赞赏的场景。少年撑开雨伞,步履匆匆地将自己笼罩进夜雨下一方可贵的干燥中,于是灯光倾泻而下,顺着未竟的雨幕投落在他身前,映出一半细致好看的脸颊,还有嘴角几不可察的、无疑象征着愉悦的弧度。
和某只恃宠而骄的小猫不同,江声即使生病,也保持着近于乖巧的理性,可谓个是十分好照顾的病人。放在面前的药不用人动手便自发自觉地拆开吃下,递到手边的热水也会一口气喝完,甚至省了陈里予研究说明书的时间,毕竟病号自己会看,且能很快找到关键信息。
于是难得跑腿买完药的陈里予又无所事事起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独自回味转瞬而过的被依赖的愉快以及发现病号本人完全能够自理、不再需要他做些什么的微妙失落。
失落之余,甚至有些烦躁起来,鬼使神差地想这个人怎么不再病得重一些,最好在确保能痊愈的前提下患上什么日常生活都无法自理的重病
算了,还是不要受病痛之苦了他听见对方隐忍的咳嗽声,又暗自打消了这些莫名其妙的危险念头,低头恰好撞上江声的视线,略显心虚地扯扯嘴角:怎么了?
吃完药喝完水又靠回床里的人直直看着他,墨黑的瞳仁中映出他缩小数倍的身影,在暖黄的落地灯下明晰又不甚明晰,仿佛隔了一层水雾眼睛的主人皱了皱眉,有些委屈似的,低声控诉道:小瑜,你不理我
说罢,不等陈里予解释,又煞有介事地小声补充道: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还是哪里惹你生气了,好冷淡
不是一直这么冷淡吗不,等等,以他们现在的关系,适合讨论这样敏感的话题吗。陈里予眨了眨眼,一时间无法理解对方为何如此自然又直白地说出这种话,记忆中也没有应付类似话术的经验从前江声偶尔说话不过脑、打出些莫名其妙的直球来,都会在他回过神前急急忙忙地撤回,又或者只是单纯地逗他玩,话语间玩笑的意味也很明显,不会像现在这样认真。
然而他一迎上对方委屈的眼神,满心疑问也只能放到一边,本能地反驳道:谁告诉你的生病了就乖乖躺着别说话,把眼睛闭上。
对方却依然不依不饶地看着他,目光执拗又深情,带着令人如坐针毡的、比当事人的额头还要滚烫的情绪,像惯常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天空步入黄昏,依然余留着细碎的炽热,云霞却已经铺落弥散,层层叠叠不复澄明,化作让人一眼看不尽的暧昧景象。
陈里予无可奈何,起身转到床边坐下,正想学着从前江声的样子开口说些什么,腰间便陡然一紧,被一股猝不及防的力量向下带去,还来不及伸手寻求支撑,便有些狼狈地倒进了江声怀里始作俑者不偏不倚地接住他,得逞一般摸了摸他的后背。
冷,让我抱一会儿,说出的话又理直气壮,仿佛犯规偷袭的人不是他,听话。
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江声的话音比以往低沉许多,隐隐带着细碎金属磨蹭一般的磁质的哑,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从某种风流的角度而言,甚至称得上性感笑意也低沉,伴着略显滚烫的吐息若有若无地掠过耳根,让人无端想起绚烂又浮夸的场景来,关于大束盛开的艳色玫瑰、装饰着精美缎带的情人节巧克力,还有月下花园间不期然的邂逅,穿着礼服的少年眉目明晰,弯腰行执手之吻时蹭过手背的柔软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