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阵法的道路并不长,就这一会儿,出去时的道路与她们进来时的道路已经换了模样。三人没有聊多久,就又见到了那攀着粉黄小花藤蔓的栅栏。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丁芹翻了翻格罗瓦之前带来的篮子。寨子里并不缺少食物,但用心和不用心的差别还是可以看出来的。一小摞半个巴掌大的面饼,微黄柔软,是用发过的面烤成的,包在洗干净的宽大树叶里。浆果碾碎后熬成浓稠紫红色的酱,装在小陶罐里。几个煮熟的鸡蛋,三种或切丝或切丁的酱菜,还有一小瓮稠厚的杂米粥,上层的粥油呈现半透明的乳白色。
丁芹微微叹了口气。该怎么告诉格罗瓦呢?先告诉他他姐姐性命无忧?
如果你想早点查出寨子里的问题,不如以此作为切入点。白鸿说道。
丁芹怔了一下。
格罗瓦很聪明,也很敏感。还有他那不知到底是什么的血脉神通。白鸿长腿一搭,靠在椅子上说道,无论寨子里的秘密是什么,他们不想让孩子们知道,却不会像防备我们那样严密。
丁芹明白了白鸿的意思。只要在跟格罗瓦交谈的时候露出点破绽,他自己就能看出来问题,找到那片杏林里。可是,要利用格罗瓦吗
你要是不想的话,慢慢来也可以。白鸿道。
她们并不急着要查出什么来,上神说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局,那就说明没什么危险,也没什么影响,查明真相也只是解开困惑而已。
丁芹呼了一口气,点头道:还是慢慢来吧。
如果利用格罗瓦,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打破寨子里的人们所想要维持的环境大人们想隐瞒的秘密,会暴露在孩子们面前。那未必是一件好事。
我们去寨子中心的湖边看看吧。丁芹说道。
格罗瓦和他姐姐是她们目前唯一确定的线索,如果不从此入手,再想探寻寨中的隐秘难免会困难一些。她们在杏林院落中看到了灯盏,中年女子承认她曾离开过寨中不短的时间,并从外面学到了很多东西。丁芹之前在高空时窥探因果,曾经看到一个与昌蒲、还有昌蒲的师父有很重的因果相连的身影,这让她难免联想到明灯教。可是灯盏并不是什么罕有的东西,现在又是白天,灯盏并未点起,她们也就无从判断中年女子是否真的学过明灯教的手段,这又是否与寨中的隐秘有关。
她昨晚看到的幻景中,那只疑似图腾的异兽正在村寨中央的上空,而村寨的最中心处,正好是汇聚了整个谷地水流的湖泊。今天早上达乌带着两人到过湖边,但因为时间的缘故,当时只是蜻蜓点水般匆匆而过。寨中并不禁止两人靠近湖泊,只是另有要求:
你们可以在湖中打水出来,用作饮水、清洁什么的都可以,但是必须把水提出来之后才可以用。不可以直接在湖中洗漱,也不可以往湖里丢东西,哪怕是一颗石子。湖中有鱼,但也不可以捕捞。达乌再说这些话的时候分外严肃,这是我们心中的圣湖,是最重要的地方,所以绝对不可以做出不敬的事,否则,那就不是从寨中驱逐出去可以了结的事,你们,将会成为我们永远的敌人。
这片湖泊并不太大,数条小溪从不同的方向汇入湖泊,这些溪水从谷地外沿的沼地而来,尽数汇入湖泊之中,只见得入不见得出,但湖泊周围却没有水淹过的痕迹,那些汇入湖中的水不知哪里去了,湖泊好像永远都维持着这样的高度,不见水落水涨。
这些源自于沼泽中的水也并不见得多干净,可是汇入湖中后却变得十分洁净,通透无暇,可以清楚看到湖底的卵石与青藻,湖水平静无波,在阳光下像一块上好的碧玉。
天空碧蓝通透,几缕薄云闲浮,湖边开阔,亦不见异处。倘若丁芹昨夜所见不虚,那异常必然存在于湖中。
可这湖水并不比空气更遮掩视线,只要目力能及,便可直接将湖底看个清楚。
这本身便是异常所在了,一座普通的湖,怎么可能不见水去处,亦不涨不落,受溪流激荡,却平滑如镜,透彻几无?
白鸿弯腰舀了一点湖水出来,送入口中一尝,清凉甘鲜,可比上好的泉水。舀起湖水时的动作在湖面上激荡起几许涟漪,很快又平复了下来。
丁芹盯着那些很快消失的涟漪,忽然目光一凝。
怎么了?白鸿问道。
湖水有波动的时候丁芹也蹲下来,舀出一点湖水,目光紧紧盯着涟漪。
那点涟漪很快就散去了,比正常水面的涟漪平复得更快,但丁芹还是抓住了那波纹上转瞬即逝的血色。
血气。白鸿这次也注意到了,她挑起了眉。
湖水在离开湖泊后,就变得纯净甘甜,白鸿已经亲自尝过,那其中半点血气也没有,它们只隐藏在湖泊中,舀出的湖水带不出血气来。但这些血气在湖泊中时,却又隐藏得如此之好,只有在湖水产生波动时才会暴露些微。看来这湖泊异样的平静,是一种隐匿手段呢。
看样子,越打破湖水的平静,这湖中的秘密暴露得就越多。只是,一切能让湖水产生大波动的手段,之前都已经被达乌警告过不许做了。如果不想跟寨子闹翻的话
丁芹盯着湖面,水面已经恢复了平静,上面一闪而过的血色也不见了。但她还是抓住了那一瞬间的所见同寨子上空笼罩的血气一样,湖中的血色也是独有血气,却无分毫怨戾与凶煞。
你想怎么做?白鸿并不替她做决定。
去林子看看吧。丁芹转过身,喃喃道,既然答应了格罗瓦要帮他去林子里找他姐姐,那总要去看看才行。
白鸿一笑:那便去林子里看看吧。
她和丁芹走出寨子,并未受到阻拦,人们的目光常随,有的是好奇,有的却已传出了消息。
在开阔的草塘上是不好动手的,直到走过了草塘与林地的交界线,渐渐深入到相隔五尺就会被树木掩了身形的地方,四周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种声音在林子里时常响起,那是生活在这片沼地中的动物们的声音。它们自有自己的生存之法,人们往往只听得见声音,却瞧不见身影。
可能够弄出这种声音的,并不只有动物。
两个姑娘恍若未觉,似乎不知不觉已经偏离了塞尺人开辟的道路,进到林中更危险、也更幽暗的地方去了。白鸿面上尤带着笑,上挑的目中若有深意。
她们是被达乌带进寨子里的,达乌在寨子里受到尊敬,但寨子里却并非只有他一方的力量。这寨子里,隐含着不谐呢。
无论另一方的人想要做什么,在寨子里都不太好动手。只有到了外面,才能给那些人动手的机会,她们也才能抓住新的线索。
第104章
老朽的树木倒下, 斜在水中,根还没有全断开,树冠上的叶还葱绿着, 浸在水里的根却已经朽烂了。浓浓淡淡的青苔爬在上面, 承接着从上面落下来的光。
一株树倒下, 就把遮得密密的天空让出一块亮儿。
白鸿稳稳落在倾斜的树干上,这是个好地方, 偏离了塞尺人开辟的道路,不会在中途遇见其他人干扰了自己的事,却又没有离得太远,不至于到了无法掌控的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