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浅有些紧张,舌头开始发干,愁苦着脸小声说,“我这次惹上麻烦了,程顺安死在我公寓,而且就死在面前,被人放暗枪打死的,血都溅了我满脸。当时情况很紧急,子弹嗖地一声就打破了玻璃飞进来,我那时候都以为自己要死掉了的……”
她说话的时候,双手食指绞来绞去,是真的焦躁不安。
沈思安听她说得惊险,下意识紧张地打量了她一遍,见她浑身上下没有明显的伤口,方才冷冷别过了眼。
又听见她说,“你别觉得我是故意要跟你过不去,我只是想找程顺安问几句话而已,可你遮遮掩掩不肯我见他,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我原本是问过话就要将人送还给你的,可是现在——”
沈思安插话,“那你问到了?”
庄浅:“嗯?”
他重复一遍:“你要问他什么?结果都问到了?”
庄浅有些恹恹,低下脑袋掰手指头,“算是吧,其实我自己也能猜到几分,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
她一副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沈思安竟一时摸不准她话中真假,也不知道她究竟知道了几分真相,又或者什么都知道了,现在故意来跟他装糊涂。
刚刚是他沉不住气搭理了她一句,岂料接下来就没完没了。
庄浅见他肯跟自己搭话了,就心里自我安慰了一把,也不管人愿不愿意听,就立刻吧嗒吧嗒说开了:
还说得挺诚恳,“我知道自己有的时候是做得不对,情绪偏激不受控制,但是你也算是罪有应得,所以□□一刀这事儿,我是不会跟你道歉的。”
“但是一码归一码,程顺安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现在搞成这样我也很不舒坦,我现在家里都不敢待,我怀疑我公寓闹鬼,今天凌晨入睡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呼吸声和脚步声,睁开眼又什么都没有……”
见她跟附身祥林嫂似的,委屈地说个不停,沈思安眼神都冷透了。
他别过脸,再也不想看她一眼,拿过枕侧的一份文件径自翻看,就当她嘚啵嘚啵的声音是配乐。
他心里明镜儿似的:这女人稀里哗啦一通,无非就是图个自己心理安慰,就跟那些求神拜佛的信徒一样,她哪儿管你当事人理解不理解她,横竖她自己吐露一通了,心里就爽了。
然后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胡天胡地了。
庄浅一直在他床前说了好久,她语速不快,时常给予他接话的空间,可沈思安偏就半句话不接她的,就让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唱到后来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聊,喝了口矿泉水润喉之后,就说: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特别蠢,谁对我假好还是真好、假好有几分假、真好有几分真,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我对你是假好还是真好?”沈思安倏地转过身来,文件往大腿上一压,抬起她的下巴问,“那你倒是摸着你的黑心肝说一句,我对你,是假好还是真好?”
她又立刻哑巴了,像只上吊的蠢鹅,瞪大的眼睛就望着他,死不瞑目似的。
沈思安真想用点劲儿一把掐死她。
最终却只是愤愤地将手收了回来,紧抿着唇线脸色紧绷。
两人之间死一般的沉默维持了良久。
后来——
“是真好的。”
……
沈思安身体微僵,提醒自己刚才是幻觉,眼都未动一下。
庄浅咽了口口水,伸手过去碰了碰他的手背,悄悄觑了眼他的表情,懵懵说,“我觉得你对我是真好的,你说呢,思安?”
你说呢……你说……呢……
她还这样叫他的名字……
这绝对是幻觉了!
沈思安猛地转过眼来,庄浅被他吓一跳,以为是偷窥被发现了,赶忙心虚地将手收了回来,立刻转移话题,“你要吃苹果吗?我削给你吃。”
她不由分说开始削苹果,沈思安不置一词,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庄浅低着头,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自己边削苹果边小声说,“我觉得你对我是真好的,好到什么程度呢?七八分的程度吧。以前我觉得九分是缘分,十分是爱情,超越十分才可以白头偕老……后来我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以前我觉得找老公要找风度翩翩的,这样带出去有面子,放家里赏心悦目。他一定不能像我父亲一样不顾家庭,又不能像那些窝囊废一样只顾家庭,更不能是个浪荡子,拈花惹草,处处留情……后来我发现自己还是想太多了。”
“现实就是,你永远找不到最完美的,因为最完美的是念想——但却可以找到最合适的。”
她语气一顿,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块苹果皮削落。
庄浅将苹果划成块,抬起头,递一块给他唇边,笑着问,“吃吗?”
沈思安第一次发现,这个女人还可以笑得这样明媚而真实,直钻人心底。
思绪有一瞬间停顿,他僵硬地含下她递来的苹果,几口之后,食不知味地下了肚。
庄浅又划拉一块递过来。
沈思安微觉暧昧,竟然破天荒尴尬了,语气僵硬地说,”我自己吃……吧。”
眸光轻轻扫了一眼她带着笑意的侧脸。
庄浅听着他中途转变的语调,好笑地弯了弯唇角,摊手将剩下的苹果递给他。
沈思安接过苹果,胡乱几口咬完,然后见她此刻心情似乎奇异地不错,他出乎意料地问了一句破坏气氛的话,“程顺安的尸体呢?人死了就算了,你把他的尸体给我。”
“尸体啊,”庄浅抽纸巾擦手,漫不经心回道,“不知道,可能沉江了,也可能喂狗了。”
“你说什么?”
沈思安脸色瞬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问,“你也知道这件事不会善了,现在将他的尸体交给我,你还有抽身的机会,别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