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觑着他怀中的娇小身影,心疼和自责虽没从嘴巴里说出来,却是顺着眼睛,展露无遗。
进了屋门,贺延年便忙着去掌灯。
卫旸将人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帮她褪了鞋袜。她脚上的扭伤算不得多严重,但因着她皮肤生得白且薄,红肿起来便是一大片,打眼一瞧,触目惊心。
卫旸托在她脚腕下的手,不自觉颤抖。凤眼叫灯火晕染,狭长的眼尾依稀绷起一抹猩红。
人虽还平静坐着,没什么动作,内里却积压着山雨欲来的狂暴,仿佛随时都要提刀去把连瑾捅成筛子,周遭的空气都似冷了下来。
元曦都不禁颤了下心肝,有些后悔刚刚为何没忍住,跟他喊疼。
窃蓝和银朱找来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元曦便道:“只是瞧着严重,没什么的。让她们给我上过药,我再休息两天,就能好全了。”
卫旸没应声。
元曦就当他是默认了,挥手招呼两个丫头过来。
可人过来了,手里东西却是被卫旸默然接过去。
修长如玉的手拔出小瓷瓶上的木塞,将里头的药酒倾倒出一部分在巾帕上,便抬脚勾来一张小杌子,径直坐在了元曦对面。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竟是要亲自帮她上药!
元曦惊圆了眼。
姑娘家的脚哪是能随便让人看的?哪怕是真的亲兄妹都不成,更何况他们?适才那种特殊情况,已经算破例,再让他继续帮自己上药,传出去还怎么得了?
元曦脸上红云渐起,咬着唇瓣,侧着脸,试着把自己的脚往回抽。
卫旸自方才去寻人起,脑子就一直处在一种狂热之中,不知冷静,更不懂理智,往日养气的功夫早废了个干净。心口甚至都应血液流动太快,而隐隐抽疼。
要不是小姑娘受了伤,不能耽搁,适才他当真就一剑要了连瑾的命。
帮她验伤,上药,也不过是顺其自然就这么做下去,并未多想。眼下被她这么一挣扎,他才醒神,觉察到自己的逾矩。却是没松手,还握紧了,继续拿沾了药酒的巾帕给她上药。
看似波澜不惊,一双耳尖却隐隐发红。
贺延年带着余下的人,自觉退出去。
屋门轻轻地一声“吱呀”,里头便只剩下一点朦胧灯火,和两个默然对坐的人。
男人的手是常年舞刀弄剑、挥毫点墨的手,虎口和指尖都覆着一层厚厚的茧。摩挲在肌肤上,心里都跟着发痒。
元曦愈发咬紧下唇,将脸偏开,如瀑长发遮挡住她鲜红欲滴的耳朵。努力忽略脚上的异样触感,可心里的小鹿却“砰砰”撞个没完,她克制不住,脚趾头都绷紧了。
卫旸正低头仔细帮她擦拭药酒,并未觉察。
他这人一向如此,开始着手做什么事,便会一丝不苟地专注到底,便是天塌下来了,也惊扰不了他半分。
元曦转过脸,眼梢余光顺着发丝缝隙斜斜逸出,偷偷打量。
男人身高腿长,站直的时候像一座巍峨的小山,八风不动,独立于世。而今俯身坐在她面前,肩膀仍宽阔如山,无时无刻都给人一种安全感。
相识六年,他待她冷淡,又喜怒无常,可每当她遇到什么难事,他嘴上虽百般嫌弃,却一次也没真正袖手旁观过。
可是她却……
元曦攥着两手,心里越来越虚。
药酒涂抹完,卫旸站起身,拿干净的帕子把自己的手擦干净,正要叫人进来收拾东西。
元曦却忽然抬手,抓住他袖子。
轻微的颤抖沿着衣料经纬传来,卫旸心中一颤,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回头问:“怎么了?可是脚疼?”
语气煞为紧张。
元曦摇摇头,抬眸飞快地觑了他一眼,又低下脑袋,瓮声嚅嗫道:“我……我其实、其实一直有件事瞒着你。就、就……你可知,我姓氏里的元,其实就是、就是……”
她哆嗦着,声音碎不成句。
即便已经鼓足勇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最后半句话,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心脏在腔子里剧烈蹦跳,咚咚,咚咚,都快盖过她的说话声,仿佛随时都会从她嘴巴里蹦出来,害得她快没法呼吸。
却在这时,面前的高大身影忽然覆下来,双手各撑在她两边,鼻尖就对着她鼻尖,声音不疾不徐,“靖安侯,元家。”
元曦倏地抬头,瞪圆了眼,莫大的惊讶盖过了心底的恐惧,以至于她都有胆量直视卫旸的眼。
那娇憨可爱的模样,活像一只受惊的白兔。
卫旸忍俊不禁,心也不由自主软作了水,声音跟着柔下来:“所以连瑾方才,就是在拿这事威胁你?你怕事情败露,就跟人打起来?还没打过人家。”
说着又拿自己的额头,轻轻撞了下她额头,似笑似怨,“以后出去,可别说是我徒弟。”
“那、那那能怪我吗!”元曦急了,倒是忘了害怕,只撅嘴不服气道,“人家可是南缙的战神,世间少有的高手,谁能打得过他?”
“我啊。”卫旸云淡风轻道,“我打得过。”
剑眉一挑,嚣张得明明白白,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元曦咬着牙,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