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事, 元曦不甚了解。
对这个孟之昂,她也只在来芙蓉城以后,听驿站中的伙计提过两嘴。
论年纪,他跟卫旸差不多大,却是个苦出身, 一朝中了进士,方才平步青云。在翰林院供职一年,被外放到蜀中历练。为官期间, 他也算任劳任怨, 修堤坝,改良田,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 当地人对他评价都颇高。
照这资历, 倘若有人提携, 明年他就能调回帝京。去六部熬上两年, 便可入内阁,成为北颐最年轻的阁臣,也算年少有为。
却可惜,是卫晗的人。
看来是有备而来,打探到他们今夜必然有行动,刻意来这里守株待兔。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要等到卫旸揭了门上的封条才出来,分明就是想抓--------------?璍他们个现行,叫他们百口莫辩!
若是应付不好,明日传出什么闲话到建德帝耳朵里,只怕又是一场不小的风波。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元曦总感觉,他在说“罪臣元氏”的时候,字音咬得格外重,眼睛也在刻意朝她身上瞟……
她不由蹙眉,往卫旸身边挪。
卫旸也觉察到适才他言语中的阴阳怪气,微侧了个身,将元曦挡在身后。
“孤是太子,说什么,做什么,自然都有孤的道理,无需向任何人解释。反观孟大人,这么晚了还领着这么多人到处跑,倒像是埋伏着,故意等什么事发生一样?倒叫孤好奇,想问上一问了,孟大人究竟在等什么?”
两三句话,情势瞬间逆转。
孟之昂一下黑了脸。
元曦也捧袖忍笑不已。
他在等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这事也只能是“心知肚明”,不可再挑破。否则他一个地方官贸然打探太子行踪,卫旸都不需要跟他解释自己究竟为何来这儿,就可直接甩他一个大不敬之罪。
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他。
然孟之昂到底是孟之昂,能以微末之身爬到现如今的位置,又岂会是个百无一用的庸才?
几个眨眼间,他便立刻给自己串联好一套说辞:
“殿下有所不知,近来巴蜀一带常有盗匪出没,搅扰得一方百姓不得安宁。微臣身为此地父母官,自然要挺身而出,为民解忧。不想耽误了殿下的正事,还望殿下恕罪。”
说完,他也不给卫旸反击的时间,便再次开口,主动将话头又岔开:
“听说殿下进城之后就一直住在驿站?那怎么行?如今盗贼横行,殿下又是千金之躯,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微臣如何担待得起?
“若是殿下不介意,可搬去微臣府上一住。寒舍虽比不得皇宫,但较之驿站,还是舒服许多的,不知殿下觉着如何?”
一个球踢来踢去,又踢回到他们身上。
只是搬家这想法,还真是有些意外。
历来皇帝抑或是太子历经出巡,要么住当地驿站,要么就去当地官员的府邸借住。因着巴蜀一代都是恒王的势力范围,是以他们一开始进城,就没考虑后者。
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大家也都默契地没挑破。谁知他居然还有这脸主动提出来?
元曦下意识就要帮卫旸拒绝。
可卫旸却捏了下她的手,似笑非笑地对孟之昂说:“那就有劳孟大人了。”
竟然就这么干脆地答应了?
元曦呆住了。
孟之昂也几不可见地折了下眉,抬眸深看他一眼。
淡月藏匿到云翳之后,一抹暗色恰好将他完全笼罩,叫人分辨不清他的神色。
但也仅是一瞬,他便又笑如春风,拱手朝卫旸一揖,“微臣定不负殿下所望!”
“你为什么要答应搬去孟之昂家里?他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搬去他家不等于是羊入虎口吗?”
孟之昂作为地方巡抚,元曦他们要回去,他自然也“贴心”地一路护送。
元曦心里一直憋着疑惑,当着他的面不好说,等回去驿站,她才迫不及待拉住卫旸问。小嘴“叭叭”动个不停,吵得卫旸脑瓜仁生疼。
不等屋门关上,他就将人抱去榻上,直接用嘴堵住了她剩余所有话。
窃蓝和银朱还端着热水站在旁边,惊得目瞪口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若不是贺延年过来拽人,只怕她们到结束都还不知道该迈哪只脚离开!
虽说这段时日,她们也早就看出殿下对郡主有多宠爱,可似这般明目张胆,还是头一回。
这还是他们那个不近女色、冷静自持的太子吗?
元曦也很想问这问题,扭着脖子拼命挣扎,“呜呜”拍打他肩膀。
见她都快喘不上来气,卫旸才终于肯放过她,却是揉捏着她下巴,酸道:“你这一路上孟之昂长,孟之昂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瞧上人家了呢。”
“你连这种醋也要吃吗?”元曦白眼直要翻上南天门,真想拎着他脑袋抖一抖,看看能抖出几斤醋来!
卫旸笑着勾了勾她鼻尖,只道:“谁让你是我的元元。”
末了,还是老实解答了她的疑惑:“巴蜀一带是卫晗的地盘,进城之后,我们的一举一动就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我也早就猜到,今夜会被孟之昂抓个现行。”
“那你还去?”元曦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怪物一般古怪地上下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