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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坠 第13节(1 / 2)

贵妃复又长叹:“你们哪儿知道我的难处,既担了责,有个一星半点的疏漏,自然要吃挂落儿。就是前阵子选秀的事儿,万岁爷问起了尚家那丫头,我平时事忙没留心,吃了好一通宣排。瞧着皇上意思,是要我看顾些个呢……唉,我这会子只盼万岁爷隆恩,快册立一位新皇后吧,我也好交了这差事,落个清闲。”

裕贵妃状似无意,这消息在婉贵人和安常在听来,却很觉得惊人,“万岁爷也知道那丫头?”

裕贵妃说可不,“这么个大活人儿,辈分又那么高的……”说着掖了掖鼻子,招翠缥和流苏来,倦懒道,“今儿累坏了,我得好好歇歇了。”由贴身的宫女伺候着,进了后殿的明间。

贵妃安置在南炕上,透过大玻璃窗户,能看见院子里的情形。

流苏拿美□□慢慢替她松筋骨,一面轻声问她:“主儿何苦把皇上的话告诉那起子人听,她们一人一个心眼儿,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笑话咱们呢。”

吃了挂落儿就足够叫她们笑话了?笑话就笑话呗,裕贵妃看重的是事态的发酵。

她换了个舒坦的姿势,一手盘着佛珠,曼声道:“婉贵人背后是怡妃,安常在和贞贵人交好,她们狼一群狗一伙的,得了消息立时就会传遍六宫。皇上眼里有谁,她们就头顶驾刀,何况尚家老姑奶奶出了事儿,头一个倒霉的就是我,如此既拔了眼中钉,又拔了肉中刺的好事儿,自然个个上赶着去做。”

翠缥和流苏到这会儿才明白主子的算盘,裕贵妃也容不得尚家姑娘。但要是能利用其他嫔妃,自己的手就不脏了,届时再揪出坑害老姑奶奶的人,岂不一箭双雕?

这宫里人太多了,多得叫人心烦,能收拾掉一部分,眼眶子里就干净了,脑仁儿也不疼了,多好!

至于皇帝的想头儿,也许从来没人看透过。

养心殿里怀恩也问他:“主子爷,您把老姑奶奶托付裕贵妃,不怕裕贵妃背后下黑手么?”

皇帝下笔如飞,并未抬头,“下黑手好啊,让她知道深宫之中活着不易,知弱而图强嘛。”

怀恩应了个是,复掖着手感慨:“只怕老姑奶奶要受委屈了……”

皇帝垂着眼,淡然笑了笑。

他曾见过南疆养蛊,一大缸最后只剩一个,这过程哪能不艰辛。偶尔他和裕贵妃也有不谋而合的时候,觉得这宫里人满为患,那些女人还总琢磨怎么爬上龙床,让他觉得脏,让他心生不满。

所以他要培养个蛊王,能替他把一切收拾干净,银盘里再也没有满满一大盘的绿头牌,就是惬意的帝王生涯了。

第19章

——

安乐堂里,原本奄奄一息的含珍,在用过了夏太医的方子之后,病势奇迹般地有了好转。

荣葆说乖乖,不得了,“送来的时候两头都耷拉啦,如今竟然能下床走几步,果真遇上了救星,算你命不该绝。”

含珍一手扶着床架子,人虽然还虚弱,但两脚能落地的感觉真好。

她说:“打从发病到今儿,已经足足五十天,这五十天我除了躺在床上算日子,什么也做不了。不瞒你们说,我自己也知道自己活不长,就是心里害怕,舍不得,还不想那么早去见阎王。也是我运道高,给送进安乐堂来,高管事收留我,老姑奶奶和大伙儿照料我,又有夏太医诊治我,我才有命活到今儿。”

颐行听她这么说,不由笑起来,“你怎么也管我叫老姑奶奶呢,你年纪比我大,叫了不怕人笑话?”

含珍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了一点笑,“能叫您老姑奶奶可是造化,您的辈分原比皇上还要大呢。我这条命是您捡回来的,这份恩德,就算把我碾成齑粉,我也无以为报。”

颐行摆了摆手,“别这么说,是你自己福大命大,遇上了一位积德行善的太医。”

功劳当然得算在夏太医头上,不过颐行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含珍马上就要活过十天了,这回吴尚仪总该让她回尚仪局了吧!

不知道银朱好不好,宫里头行动太难了,没有由头,熟人想见一面都不容易。再说大家都知道银朱和她是一伙,她一走,又不知道怎么挤兑银朱……还好银朱厉害,想必总有自保的办法。

荣葆却对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夏太医很好奇,“下回他来,千万让我见一见他的真容。宫里头那么多太医,我大概齐都见过,却不知道还有这么号神人。姑姑给我引荐引荐,将来我们这儿再收治了病重的,也好找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我再也不愿意看着净乐堂从这儿把人搬走了。”

荣葆是好心,大家说起净乐堂来搬人,脸上不免流露出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来。今天是你,明天不知是谁,或许有朝一日轮到自己也未可知。

不过高管事通透,他瞥了荣葆一眼道:“人家愿意说,自会透露给你,不愿意透露你就给我憋着,是死是活看造化。”

还有些话高阳没明说,夜里留职宫闱的人能是等闲之辈吗,下了钥还走动给宫人看病,万一事发可是弥天大罪。虽说宫里头的规矩,混迹的年月越长,越好通融,但有些事做得说不得。

为了太医院硕果仅存的实心好人,千万要守住这个秘密,荣葆是个糊涂秧子,万一走漏了风声,祸事就打这上头来。

荣葆讪讪吧唧了两下嘴,“那今晚上他来不来?”

颐行摇了摇脑袋,“不知道,来不来的,事先也不知会咱们。”

照说含珍有了起色,且宫里当职得排班儿,兴许一时半会儿来不了。颐行就想着这两天先喂好了含珍,药补不如食补,吃饱后再加以汤药治疗,肯定能好得更快些。

那厢,吴尚仪对于含珍的病情也还算关心,隔三差五打发人过来瞧瞧。起先见她还是老样子,问话的只敢站在院子里,今儿见她忽然能坐起身了,前来探望的嬷嬷惊得什么也似,大声问:“姑娘,这怎么……老天保佑,这就大安啦?”

含珍浅淡地笑了笑,虽能下床了,但脸色还是不好,活动不了多久就得躺下。

她冲嬷嬷颔首,完全没提夏太医,只说:“嬷嬷替我带话给尚仪,就说我好多了,全亏了颐行姑娘的照顾。”

嬷嬷点头不迭:“我回去一定如实转告尚仪,不过这阵子正张罗万寿节事宜,怕也顾不得这头。姑娘且养好了身子,等过了这程子,尚仪一定想辙来接您。”

嬷嬷说完话就走了,到底安乐堂不是好地方,怕站久了粘上晦气。

但对于受了一段时间磋磨的颐行来说,这地方才是安乐的所在。含珍下地走,她就在南窗底下绣花,虽然老姑奶奶手艺不佳,绣出来的老虎像猫,但她愿意多练,因为除了这个,她找不出可以消磨时光的活儿了。

含珍说:“等我好透了,教您打络子啊。我会编雁么虎,会编蚂螂,还会编水妞儿。”

含珍是地道的北京人,祖上当初跟着高祖皇帝入关,一直到今儿。

不像颐行,早前一大家子一直在南方,后来大侄女儿要嫁皇帝,才阖家搬回北京。颐行在这皇城根儿里生活,也就四五年光景,关于北京城的俗语她能听懂一些,但过于地方化的,还是一知半解。

含珍看她眉眼较劲,就知道她没明白,笑着说:“雁么虎是蝙蝠,蚂螂是蜻蜓,水妞儿是蜗牛。”

“哦——”颐行说,“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我的奶嬷儿哄我吃奶时唱过,‘水妞儿,水妞儿,先出犄角后出头’。”

含珍说对,“就是这个。”

颐行当然愿意跟她学打络子,漫长的后宫生活里,总得有一两样拿手的绝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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