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用。”
青年明白了,疑惑道:“大哥何必这么麻烦,随便搪塞她两句不就好了?”
李鹜说:“放着也没用。”
“大哥是看上这个女人了?”
李鹜找到压箱底的澡豆了,那还是他几年前收账收来的零碎玩意,也不知道几年过去了,还能不能用。
他把纸包的澡豆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没闻到异味。
“大哥,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青年说。
“听见了。”李鹜站了起来,越过他往外走去:“没影儿的事,别乱想。”
李鹜大步回到小屋背后,那女人还站在原地等他,小心翼翼地抬着双手,好像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可那手白白嫩嫩,在日头下简直要发出光来,哪里有什么污迹。
李鹜拿出澡豆,她欣喜的目光在触及纸包里的东西后僵了下来。
“这是什么?”她问。
“澡豆。”
她不再说话,但那失望的目光明晃晃地说着“这也叫澡豆?”
在她拈着澡豆,就了一点木桶里的水搓手时,李鹜站着观察她的模样。其实他之前观察的已经够多了——刚出书橱时的仓皇无措;见到茅厕时充分表达抗拒的全身;游魂似的晃出茅厕,脸色白得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却还有心思找他要澡豆;还有现在,这好像有谁逼她把手伸进泥巴水里搓手的痛苦表情。
她也太好懂了。
李鹜好奇的是,她是怎么在宫廷那种吃人的地方活到现在的。
“我叫李鹜。”他说:“你叫什么?”
沈珠曦正在和那不知什么东西磨成的粉末作斗争,条件反射答道:“沈珠曦。”
还好她的闺名没几个人知道,天下姓沈的也不止皇室一家,眼前的男人并未起疑。
“你是从皇宫里出来的?”
沈珠曦胡乱点了点头。
“你怎么被锁在柜子里?”
“我、我有一个姐姐……”沈珠曦谎话开了头,剩下的谎话就如流水那样自然地涌了出来。“我们一起在宫中当差,叛军攻入皇宫后,姐姐为了让我逃出去,把我锁在柜子里,推进了一条通往城外的暗河。”
沈珠曦洗掉了手上滑腻腻的感觉,不好意思再向他要干净的手巾了,她直起腰,目光从他脸庞擦过,避免直视男子的目光。
“李公子……你可知道,宫里怎么样了?”
李鹜不答反问:“你要喝水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沈珠曦觉得嗓子眼都要冒出火来。
“多谢李公子。此次救命之恩,我必当铭记,若我——”
沈珠曦话没说完就被李鹜给打断了。
“别叫公子。”他皱起眉头,在手臂上搓了一把。“老子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珠曦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差点把自个送走。
世上竟有如此粗俗之人!
她不但是头回听人自称老子——还是在她面前自称老子,沈珠曦以前接触的人,谁不是对她恭恭敬敬?即便不看在她公主的身份,也要看在她即是女人,又是未婚少女的身份——试问谁会对一个小姑娘自称老子?
只有话本里的地痞流氓才会这样!
短短片刻,李鹜在沈珠曦心里的印象就跌到了谷底。
沈珠曦挤出笑脸:“那我如何称呼才好?”
“名字起来就是叫的。”他说:“直接叫名字。”
沈珠曦嘴角的笑在抽筋。
“好,李鹜。”
沈珠曦心急皇宫里的情况,但她的身体也确实撑到极限了。她跟着李鹜回到前面正堂,发现和她一道回来的另两个男子已经不见了。她随李鹜走进屋,李鹜叫她坐下稍等。
沈珠曦等他转过身后,立即用手指抹了把灰扑扑的长凳。说是长凳也抬举了,这分明就是三根木头组成的破架子。
还好,灰扑扑是木头的颜色,上面并不脏。沈珠曦仍不放心,坐下的时候,大半个身体都留在了长凳外,只留一点,虚虚坐在凳子上,好有个身体支撑的地方。
李鹜离开没一会,端着一个盆儿回来了。
是真的盆,素瓷盆,乍一看,比沈珠曦的脸还大。
沈珠曦呆呆地看着盆里晃荡的清水,闭口不言,假装镇定。她不相信世上有人竟然会用盆来倒水待客,这盆一定另有他用,有什么用她不知道,反正不可能是给她喝水用的。
这时候一定不能慌,要镇定,否则就会像“澡豆为饭”里的王敦一样,要沦为大家笑柄。
沈珠曦的镇定,在李鹜将盆推到她面前的时候破裂了。
李鹜说:“喝啊。”
沈珠曦浑身都僵硬了。这时候,她也忘了什么不可与外男对视的规矩了,她转动干涩的眼珠子,近乎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