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漏个影子,这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沈珠曦气愤不已:“而且,而且厨房的窗口还对着水缸!你往外一看,不就什么都看到了吗?”
李鹜不悦道:“你怕老子偷看?老子是那种人吗?”
这谁说得准?
沈珠曦心里腹诽,嘴上却不敢老实说。
李鹜说:“乡下只有这种条件,贵人还是将就将就吧。”
自宫变之日起,沈珠曦就没洗澡了,一路经过逃杀追捕,水中漂流,市场惊险,她一身的脏污,不将就还能怎样?
现在躺上床,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沈珠曦等他离开后,左右张望,确认院外和厨房里没人后,悄悄褪下了衣物。
茅草亭子里难闻的气味时不时飘来,沈珠曦可以不看,却不能不呼吸。
没有澡豆,水也冷冰冰的,还带着一股怪味,浇在身上,像浇在心里。
她蹲下身子,屏住呼吸,擦洗脏掉的鞋底。她在宫里连水都不沾,如今却要自己洗沾了牛屎的绣鞋,沈珠曦越洗越委屈,再次红了眼眶。
李鹜蹲在堂屋门口,等得屁股都麻了,沈珠曦才从后院走出。李鹜吐出嘴里叼的野草,视线在她红肿的眼睛上停了片刻。
“我还以为你掉进缸里了。”
沈珠曦避开他的眼神,含糊应了一声,快步走入室内。
李鹜站了起来,看着她走进了卧室。
“……哪来的这么多眼泪。”他说。
这声小小的呢喃,只有月亮听见。
第8章 “你还真傻,听什么都信。……
岚河奔流不息,一轮红日初升,倚着壮阔的岚河修建的金带阁,满身碧色琉璃瓦在初阳下熠熠生辉。
阁中四面开窗,金色光带交叠,琴声袅袅,随浪涛声起伏。一尊青绿古铜麒麟香兽置于香案,炉内沉香隔火炙烤,山水香若隐若现。
一人在光带汇聚处抚琴,广袖长衫,一身清霜。
“……各坊市和京郊都已派人找过,遇害宗室和无名之尸也俱调查过,属下失职,没有发现越国公主踪迹。”
琴声停了。
窗外浪涛奔腾,阁内鸦雀无声。
暗卫四单膝跪地,后背沁出层层冷汗,就连缺了耳垂的左耳,好像也被冷汗沾湿。
“还有一事,属下在乱葬岗发现了暗卫六的尸体。”
“怎么死的?”
“自刎身亡。”
“她也算不辱使命了,我会善待她的家人。至于你……”傅玄邈顿了顿,视线落在暗卫四身上。
一名姿态恭敬的侍女在门外现身。
“公子,老爷和夫人到了。”
“我知道了。”傅玄邈缓缓起身,长身玉立,笼着朝阳。他绕过琴桌,亲自扶起了跪地的暗卫四。“你也尽力了,下去领赏罢。”
一阵河风吹来,暗卫四一个冷颤,忽觉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傅玄邈走出金带阁一层大厅,提起宽大的下裳,快步走下层层叠叠的台阶。
一辆古朴文雅的玄色马车停在阁下,穿石青色金织文袍的中年人踩着马凳下了马车,在他身后,一名脸色苍白的妇人弯腰出了车厢,在侍女服侍下,摸索着踩向车下矮凳。
侍女不住提醒,妇人还是一脚踩空,马车前的中年人对身后发生的险剧一无所察,还是牵马的马夫反应快,一个箭步冲到车前,扶住了踉跄的妇人。
“夫人,小心脚下。”马夫道。
方氏面色比先前更白,金红色的朝阳下,她的脸竟像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
“……别碰我。”方氏飞快缩回手。
马夫一愣,跪了下来。
“夫人恕罪。”
方氏没说话,倒是中年人挥了挥手:“起来罢,夫人就这性格,你无须在意。”
“……小人谢过老爷。”马夫松一口气,退到一边侍立。
“蝉雨,你过来。”傅汝秩朝停在台阶下的傅玄邈伸出手。
傅玄邈快步走到傅汝秩身前,握住了父亲伸出的手。
“我儿瘦了,这一路奔波,想来吃了不少苦。”傅汝秩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陛下身在何处?”
“儿子不孝,让父亲担心了。”傅玄邈垂头道:“陛下已随大军继续南下了,派儿子在西城县接应父亲。”
傅汝秩叹了口气:“进去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