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打击让沈珠曦失魂落魄,她硬着头皮坐回摊位,看似继续等待不可能出现的客人,实际却在脑中回想出宫后的众多遭遇。
她在宫中也算博学多识,为什么到了民间,却什么也不懂,什么也做不好了呢?
她不知道干屎橛,也不知道真正的物价,更不知道米糊糊还能当做牛皮胶使用。因为民间的女子没有秀才的字写得好,所以她的字也不可能比秀才更好。
她就算把招牌写出花来,也没有人找她写字。
沈珠曦用力眨了眨眼,把眼眶里的酸涩逼了回去。她不能哭,哭又有什么用呢?她就不信,等第一个客人上门之后,还会有人怀疑她不会写字!
她继续等待客人上门。
可是直到落日的余晖铺满街道,她也没有等到客人上门。
馄饨铺已经开始收摊,老板熟练地收拾着锅炉器具。附近挑着担子的走商也开始撤离,陆陆续续的,街边的店铺关上了店门。
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就连好奇观望的眼神也渐渐稀少。
就在沈珠曦灰心丧气的时候,一个穿着布衣,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看了看沈珠曦的脸,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写一封家书要多少钱?”
沈珠曦来了精神,忙说:“一贯——”
在看到男人变化的表情后,她立即改口:“都不要!”
男人又问:“究竟多少?”
沈珠曦想了想旁边馄饨铺的售价,稍微往上添了添,说:“二十文就够了!”
“你个女人家会写字吗?”男人眼中透出一抹轻视:“五文——我就写一封试试。”
沈珠曦有些犹豫,但这一天无人问津的遭遇大大打击了她的信心,犹豫片刻后,她还是咬牙答应了男人的要求。
“好,你就这么写——”男人说:“二弟,娘让我问问你,今年春节,你会回家过年吗?如果能,我们都会很开心,如果和往年一样不回来,记得照顾好自己。娘和我都很挂念你。听说京中乱了,你在那里一定要多加小心,如果科考取消了,就赶紧回来,你嫂子最近生产了,是个男孩……”
男人絮絮叨叨说着毫无条理的家常,沈珠曦一边为他润色一边书写,第一次有些手忙脚乱。
写了整整两页后,男人才停下了口述。
他目带怀疑地看着桌上新鲜出炉的两页信纸:“我说的你都写下来了吗?”
“都写下来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叫个识字的来核对。”
“……就这样吧。”男人这么说,脸上依然是浓浓的不信任。
沈珠曦有些挫败,她行云流水的行书并没有给她挣到一点信任。
“落款写什么呢?”她问。
“王二牛。”沈珠曦在信尾写下拙兄王二牛几字,又问:“你二弟叫什么?”
“王三牛。”
她又在空白信封上写下吾弟王三牛敬启,装好了,递给等待的男人。
男人拿在手里看了两眼,没说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铜板,数了数,扔了五个在桌上,转身离开了桌前。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好歹她也算开张了,看着桌上来之不易的五个铜板,沈珠曦心里充满难言的喜悦。
这是和得到父皇珍贵赏赐截然不同的情绪,前者是云层那样漂浮轻透的喜悦,后者却是直接切入心窝里,在胸口最深处开出花儿来,还伴有兴奋的响鼓声,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最迟闭市,一定会有人找你写字的。”
李雀儿的话忽然出现在她耳边。
李鹜和馄饨铺老板都那么肯定她招揽不到生意,为什么李雀儿却笃定她能顺利开张呢?而且还把握得那么准确,他说最迟闭市之前,果然快闭市的时候,她就遇到了第一笔生意!
是他看出了她的才能吗?沈珠曦有些疑惑。
第一笔生意已经来了,赌约她赢了,此时也没有必须继续苦等下去的理由,沈珠曦匆匆叮嘱馄饨铺老板帮她看一会摊子,头也不回地追向已经走远的男人。
她远远跟在男人身后,刚走出街道尽头的转角,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男人身边,沈珠曦就像被火烫了一样,条件反射地缩回墙后。
怎么会是李鹜?
沈珠曦心跳飞快,一股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她从转角悄悄探出一双眼睛,竖起耳朵偷听不远处的两人对话。
“信写来了,按照约定,是不是……”
李鹜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扔给他,沈珠曦看不大清,但显然是五个铜板的许多倍。男人接了铜钱,欢天喜地地道了谢。
“那这信……”男人试探地说。
“拿着滚。”
男人响亮地哎了一声,高高兴兴地收起信。
一切都已经明朗了,这生意不是她招揽来的,是李鹜招揽来的。
男人收起信,转身走来,沈珠曦躲闪不及,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男人吓得刹住脚步:“你……”
男人身后的李鹜抬起了眼,沈珠曦确信他就算还没有,但下一刻也会看到她。她的理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先一步逃走了。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