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曦想了又想,想起她曾和傅玄邈一起合力制作的笺谱。
即便是大字不识的农人,一生也总有一次通信的机会。写信就必须要有信笺,一个人的风骨如何,品味如何,家境如何,通过信纸的选择都能可见一斑。
沈珠曦曾制作过笺谱,许多精妙绝伦的笺画都印在她的脑子里,她有信心复刻出来。
虽说比不上书画大家的原作,但作为商品附上一定价值,足以。
沈珠曦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她兴冲冲地出了门,径直来到镇上唯一一家文具铺里。
河柳堂的掌柜见了他,一张老脸笑开了花。
“李娘子来了,今儿想补些什么?可是那半车宣纸用完了?”
“我想看看店里有些什么信笺。”沈珠曦说。
沈珠曦靠着半车厕纸已经成了河柳堂的大客户,掌柜二话不说就搬出了店内所有的信笺,热情洋溢地为她介绍每种信笺的特色。
沈珠曦的文玩底蕴甩掌柜十条街不止,她不等掌柜为她介绍完所有信笺,一眼就相中了其中一款翡翠色的信笺。
这回她长了个心眼,没有按着掌柜的报价一口应下。
讨价还价之后,沈珠曦把要价从五两银子一扎硬生生压到了一两一扎。
河柳堂掌柜瞪着眼睛看她,仿佛头回认识她。
沈珠曦说:“这里有水烟墨吗?”
“有,但是水烟墨它价格便宜,颜色浅,不好用,我给你看看这……”
“我就要水烟墨。”沈珠曦说:“拿两块给我。”
河柳堂的掌柜不情不愿地给她包了两块墨饼。
沈珠曦提着纸包离开了河柳堂,回到家后,李鹜还没回来。她在堂屋的方桌上拆开纸包,摆好笔墨纸砚,小心翼翼地研起墨饼。
水烟墨价格便宜,墨色寡淡,要论价格,长石墨比它价格更低,要论墨色,松脂墨比它鲜明。水烟墨比起长石墨来,唯一的优势就是墨气清淡,字迹风干后几乎不留气味。
沈珠曦要的就是它墨色寡淡,风干后不留气味的特点。
若要从头造花笺,搥光染色磨边必不可少,她只知过程却不知详细窍门,但有了水烟墨,她可走一种省时但费力的捷径。
那就是一张一张地亲手画笺。
沈珠曦清理干净桌面,在记忆里挑出一张简单素雅的笺画,趴在桌上认认真真画了起来。
因为是第一张花笺,她画得格外认真,生怕一个不小心,信笺就报废一张。
这每一张,可都是李鹜的卖……算了,不提也罢。
沈珠曦好不容易一笔没错地画完一张,不等它风干,迫不及待地揭起它的两角,带着刚出炉的花笺来到了院子里的阳光下。
碎金般的阳光透过翡翠色的信纸,映照着如山重叠的脉络,水烟墨寡淡的墨色勾勒出青山轮廓,有深有浅,如云如烟,晃眼看去,好一幅活泼生动的云山美景。
沈珠曦觉得很满意,可她担心这只是自己的看法。她想了想,决定带着这张花笺去找周嫂。
周嫂住的院子离李家不远,沈珠曦手里的花笺干透的时候,周嫂的小院就出现在了眼前。
她加快脚步,隔着一道篱笆门,轻轻地喊起周嫂的名字。
沈珠曦刚喊了第一声,周嫂爽朗有精神的声音就在院子里响了起来,她几乎没等,篱笆门就跟着打开了。
周嫂手里拿着一件半干衣裳,一见她就笑了起来。
小小的院子里晒着一排深色衣裳,最里侧的一根晾衣杆上搭着长长的被单,院子中央是一张小板凳,一个洗衣盆,搓衣板上堆着好几件男子的衣裳。一股澡豆的清香飘散在院子里。
“周嫂子,你在忙吗?不然我……”
沈珠曦话没说完,周嫂就笑着把她拉进了院子。
“都是些家务活罢了,忙什么忙?你来是怎么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我想请你看看这个。”沈珠曦拿出她的花笺,腼腆道:“你觉得它值多少钱?”
周嫂闻言看向花笺。
“这……等我先把衣裳放下,免得弄脏了你的纸。”周嫂子匆匆将手里的衣裳搭在一处空竹竿上,然后走了回来,两手在身侧擦了又擦,这才接过花笺,仔仔细细地对着阳光看了起来。
“这信纸怪好看的,你在河柳堂买的?”周嫂目露惊叹:“这么一张,怕是比一扎白纸要贵吧?”
河柳堂最便宜的絮纸——也就是李鹜口中说的屁股纸,一扎也要六百文。
如果这样一张花笺能卖六百文,沈珠曦就十分满意了。她一天能画这样的花笺最少十张,一张六百文,十张就是五两银子,比代人书信要赚钱多了。
只可惜她不能暴露身份,否则这样一张越国公主亲自制作的花笺,一张千两也会供不应求。
“我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值一扎白纸的钱。”沈珠曦羞涩道:“这是我自己画的花笺。”
“这是你画的?”周嫂惊呼一声,看着花笺的目光更加惊叹:“你不仅女红出色,画画的手艺竟然也这样好!”
在她送出端午香囊之前,李鹜再三强调,要是谁知道了是他绣的香囊,他就杀人灭口。沈珠曦也只好尴尬笑笑,对此避而不谈。
“我想把这个卖给河柳堂,如果可行的话,我就能用这个补贴家用了。”
“你要出去做生意?”周嫂欲言又止:“李兄弟可知晓?”
“他知道。”沈珠曦点了点头。
“他没阻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