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文。”店家睨了她一眼。
……又贵了。
谁能想到,就在几个月前,白面馒头才两文钱一个?
沈珠曦从荷包里掏出一百文递给他。
店家收下铜钱,这才慢腾腾起身,捡了两个白面馒头包在荷叶里递给她。
沈珠曦拿了馒头,随手掐了一块放进嘴里后,转身走回老妇人处,装作嫌弃的样子,把馒头塞给老妇人。
“老人家,这馒头你帮我吃了吧,我刚吃了一口,噎得我吞不下。”
“这怎么能行?”老妇人连忙将馒头还回来,“小娘子现在吃不下,可以带回家明日吃,也可以带给家人吃,给我太浪费啦……”
“我带回去才浪费呢,我家里人也不爱吃馒头。”沈珠曦推开老妇人的手。
“那……多谢小娘子了,我带回家吃。”老妇人小心翼翼地收下了馒头。
沈珠曦笑道:“老人家不必客气,我——”
“装什么阔呢!有些人,家里那几个臭钱,连条狗都养不起。”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沈珠曦的话。
她抬头一看,一个穿李紫色妆花缎直襟夹衫,银朱色罗纨襦裙的年轻女子朝她投来轻蔑一眼,握着白面馒头的右手一松,馒头滚到她脚下一条黄色的狮子狗面前。
狮子狗上前嗅了嗅,兴趣缺缺地移开了嘴。不远处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眼疾手快地射出,抢走馒头后迅速逃之夭夭。
“……哼,连狗都不吃的东西,拿去假好心,真是虚伪。”女子抱起她的狮子狗,指桑骂槐道。
沈珠曦自己倒不生气,她根本不认识这人,被她骂,和走在路上忽然被野狗吼叫有什么区别?
若对方只含沙射影她一人,她大抵会当听不见,转身走了——她在宫中听多了闲言碎语,不差这一个。
但是,她身旁老妇人的眼眶却红了。老妇人神色难堪,浑浊的双眼四处闪躲,提着荷叶包的那手藏到了身后,另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则在布裙上惴惴不安地擦着。
沈珠曦看不下去,开口道:“我们和你无冤无仇,做什么也与你无干。你何苦出言讽刺?”
“我点名道姓说你了吗?”女子嘲讽道,“馒头是我买的,我乐意喂狗,与你何干?”
零星的过路行人放缓了脚步,两边的商铺店主也纷纷竖耳。
沈珠曦敛了神色,冷声道:“你的馒头,自然与我无干。希望你和你的家人亲戚这辈子都不要吃馒头,否则,你还是想想你今日说的话。馒头,是连你家狗都不吃的东西——”
便是连皇帝都不免有心血来潮想吃馒头的时候,更何况普通老百姓?
女子听她这么说,神情变得恼怒:“你——”
沈珠曦视她如无物,对老妇人柔声道:“老人家,我歇够了,我们走吧。”
“好……走。”老妇人回过神来,连忙扛起担子。
女子瞪着沈珠曦的背影,低声骂了一句:“狐狸精!”
一人再待下去也是无趣,女子抱着狗气冲冲地走了。
街头不远处,站在襄阳客栈门口的李鹜和李鹊目睹了全过程,李鹊吊儿郎当,李鹜面无波澜。
李鹊笑道:“大哥,我还以为你会忍不住出面呢。”
“女人之间的事,男人掺和什么。”李鹜道。
李鹊抱起双臂,悠然看着天空默默飘过的一片白云,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知道那是谁家的人吗?”李鹜问。
“知道,米行张老板家最后一个还未出阁的小女儿。”李鹊笑眯眯道,“前几日,她的未婚夫喝醉后说了胡话。”
“说了什么?”
“上辈子修了大功德,这辈子才能娶到李娘子那般才貌双全的大美人;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和大字不识的张家泼妇指腹为婚。”
李鹜的嘴角扬起:“……这话倒没错。”
“这话被几个有心人传开,张家四姑娘自然也听见了,醋坛子打翻了不就这结果?”
“走吧。”李鹜走下客栈石阶,“回家请你吃石榴。”
李鹜二人回到四合院,老妇人已经卸下石榴走了,沈珠曦正指使着下人把两筐石榴抬进厨房。
“沈珠曦,你又捡了什么东西回来?”李鹜走近。
“我买的石榴,你喜欢石榴吗?”沈珠曦道,“这么多石榴,光吃也吃不完,我想向九娘讨个酿酒的方子,把石榴做成果酒放起来。”
“不错,动脑子了。”李鹜往廊柱上一靠,“你的花笺卖掉了吗?”
沈珠曦道:“只卖了两套,掌柜说现在年生不好,这种贵价的信笺并不好卖。”
“卖了两套,所以你不高兴?”李鹜状若随意道。
沈珠曦抬起头来:“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
“现在,”李鹜说,“你怎么不傻乎乎地笑了?是不是路上发生了什么?”
“没有。”沈珠曦重新低下头去挑拣石榴,“我本来就不会傻乎乎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