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鹜在鱼头县给她修了恭所起,沈珠曦已经很久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茅厕了。
现在熟悉的气味顺着空气飘来,沈珠曦不由后退了几步,远远拉开了和茅厕的距离。
茅厕臭,一大堆男人凑一起合用的茅厕更是臭上加臭。
沈珠曦恨不得堵上自己的口鼻,不让一丝一毫气味有可趁之机。
她正数着时间等待红莲出来的时候,一个让她如遭雷殛的声音从不远处响了起来。
“母亲,小心。”
柔和却冰冷。
狠狠拽出陈旧的记忆。
“曦儿,你不用怕。即便他们都不喜欢你,你也还有我陪在身边。”
柔和的,冰冷的。
用力挖出腐朽的恐惧。
“曦儿,你太天真了,你总是相信不该相信的人。”
一度远离的冰冷的蝮蛇重新贴上她的脖颈,蛇信触摸到她的脉搏。
她听见他在说:
“曦儿,离了我,你如何活得下去?”
沈珠曦浑身颤抖起来。
看不见的丝线牵连起她的灵魂,让地面和天空同时向她远去了。她被悬挂在无依无靠的半空,眼中只有那个扶着妇人,从假山后慢慢走出的人。
沈珠曦胸前的某一块肌肤烫了起来。
李鹜给她的玉坠唤醒了她的理智,让她鼓起全部勇气挣脱缠上身体的丝线。
她转过头,慌不择路地逃进了身后肃穆的大殿。
第208章 “回答我,商江堰崩塌……
傅玄邈扶着眼睛看不见的方氏,缓缓跨过大殿门槛。
“母亲,小心门槛。”他说。
每一步,他都仔细地提醒着目不能视的方氏。
“母亲,佛像在你前方。”
“够了——”方氏面色苍白,从颤抖的嘴唇里挤出因克制而僵直的声音,“佛祖面前,你不必再装模作样。”
正弯下腰整理蒲团位置的傅玄邈身影一顿,片刻后,他重新直起身,面色依旧平静:
“母亲,蒲团在你脚下。”
他无视方氏的抗拒,扶着她慢慢跪于蒲团。
近二十尺高的巨大佛像端坐于神台之上,一手平放于膝,一手举至胸前,带着宛如入睡般安稳的神情。
傅玄邈在方氏旁边的蒲团上跪了下去。
几乎完整的线香在香炉里静静燃烧,灰白的烟雾从惨白的顶端袅袅升起。
慈悲的佛像注视着神台下的两人。
方氏双手合十后,默默念诵着什么,悲切凝望佛像方向的双眼渐渐含上泪光。
“佛门净地,母亲又何必为了过去的一个错误,污了佛祖双耳?”
傅玄邈引用了方氏之前的话,平静的声音闪着锋利的寒光,像冷冰冰的刀子抵在方氏咽喉前。
方氏闻若未闻,神色克制地凝望着佛像继续诵经祷告。
她为已经往生的爱人祈祷,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忏悔,为自己的孩子分别祈求平安和宽恕。
她一遍一遍念诵空灵的佛经,心和眼却被尘世的污浊充满,悲痛的泪水涌出眼眶,不断冲刷着苍白的脸庞。
夕阳西下,大殿门前的光带渐渐收拢。窗外隐有呼喊传来,慌张的脚步匆匆奔过。嘈杂的声响让方氏睁开了眼。她转头望去,从模糊混沌的视野里找到傅玄邈的身影。
他闭着双眼,合十的双手放于胸前,尽管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也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平静的。
就像那个雨夜,他握着染有生父鲜血的匕首,平静地看着她。
那时她的双眼还能看到,她永远也忘不了他平静而冰冷的目光。
“母亲在想什么?”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傅玄邈闭着眼轻声道。
“……我在想,”方氏面含讥诮,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你也有祈求佛祖实现的愿望吗?”
傅玄邈睁开眼,看着方氏黯淡的双眸,“儿子向佛祖祈求,希望还母亲一片光明,为此,儿子愿意献出自己的眼睛。”
“……佛祖不会实现罪人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