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木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突然,一声惊雷,把黑沉沉的夜空撕裂开,大雨倾盆而下。
这一夜,四喜梦见乡下老屋里穿着白衣的女鬼,女鬼披着长发,遮住半边脸,脚离地,在半空中漂着。
一下惊醒了,坐起来,捂住胸口,四周黑咕隆咚的,半天想起这是作工的人家。
再也睡不着,天还没亮,她静静地躺着,一种不安的情绪。
寂静中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四喜惊恐地坐起来,这不是梦。
披上小褂走出小屋。
天光微亮,客厅里光线灰暗,吴嫂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下来,惊慌地叫喊:“杀人了!”
“太太……太太死了!”
四喜顿时毛骨悚然。
打电话报警。
不到半个钟头,公共租界巡警来了。
巡警问第一个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吴嫂,吴嫂哆哆嗦嗦说了个不清,腿软扶着楼梯带着巡警上楼看。
报案后,四喜从吴嫂嘴里陆陆续续知道小楼里发生命案,女主人被杀了。
华人警探黄恩南勘察了现场,昨晚二楼所有房间的窗户都是关着的,楼下客厅大门从里面闩着,下了一场暴雨,早晨雨刚停,客厅地毯上没留下脚印。
凶手显然不是从二楼窗户逃走的,从客厅大摇大摆地离开,可又如何解释客厅通往外面的门从里闩着,凶手离开难道穿门而出。
申城报纸大肆报道这起谋杀案。
这座公馆的男主人叫江墨林,被害女主人叫宋凤宁。
第2章 我现在不喜欢他了
周围争吵声,宋凤宁呆呆地站着,手捂着胸口,那个雨夜,刀子刺中她胸口,鲜红的血顺着门缝流到走廊印花羊毛地毯,暗红色的地毯殷红一片。
清晰地感觉到冰凉锋利,她全身发抖。
下意识地低头看,手上没有血,胸口也没有刀,地上很干净,她穿着一双白纱袜,黑皮鞋,黑裙,月白收腰夹袄,素雅干净
房间不是小洋楼的卧房,是慧文中学女寝。
寝室里两个女生吵架,两个女生劝架。
宋凤宁意识到,她回到十五岁那年,在县立慧文中学读中学一年,女寝住着六个女生,吵架的两个女生,齐耳短发的叫孙敏之,梳两条辫子刘海和辫捎烫卷的是杜珍妮。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肯相让,杜珍妮的父亲开造船厂,平常在学校拉帮结伙,非常霸道,常常欺负同学,家里有钱有势的同学轻易不招惹她。
偏孙敏之是个直脾气,针锋相对。
劝架的两个女生,背后拧着一条麻花辫的叫谭君如,为人热心肠,乐于助人,
长相清秀的叫王玉琪,胆小怕事。
身材高挑的叫冯丽莎的女生站在一旁瞧热闹,津津有味地看一出好戏。
这次吵架事件的原因,孙敏之晾晒在阳台上的白纱袜掉在地上,被杜珍妮踩了一脚,杜珍妮不道歉,懒得弯腰捡起来,孙敏之很气愤,两人本来不合,吵得不可开交。
住六个女生女寝201室,谭君如十七岁,孙敏之,冯丽莎、王玉琪同岁,十六岁,宋凤宁和杜珍妮都是十五岁。
开学不久,孙敏之和杜珍妮就因为一件小事闹矛盾。
孙敏之直脾气,杜珍妮大小姐脾气,蛮横无礼,两人经常发生冲突,孙敏之有早睡的习惯,杜珍妮故意开灯,一个学期,两人闹了五六回了。
杜珍妮看不起孙敏之,拉拢班级一伙同学,找茬欺负孙敏之,毕竟好汉难敌四手,孙敏之人单势孤受了不少窝囊气。
六个女生中,谭君如人缘最好,保持中立,冯丽莎看不惯杜珍妮霸道,乐得坐山观虎斗。
冯丽莎家境优渥,父亲是一家洋行的董事。
王玉琪和孙敏之家境一般,两人关系比较要好,孙敏之的父亲是一家公司的小职员,供她读书,家里比较拮据。
王玉琪的父亲是个小乡绅,有点钱,思想比较开明,两人平常被杜珍妮瞧不起,王玉琪胆小,受了欺负,忍气吞声,不像孙敏之敢反抗。
大清朝刚亡,一些守旧的家庭 ,女孩子读到初小毕业,能识字看报纸,就不再念下去,嫁人或者找个差事,补贴家用。
能进慧文中学读书的都是家境不错,学校有校舍,食堂,大多数学生平常住校,只有周末回家。
宋凤宁对这个时候两人吵架的事还隐约记得。
中学毕业后,她成绩差,不喜欢书本枯燥,没有读大学,她父亲恰巧在她中学毕业这一年破产,自己开车撞倒江桥护栏,汽车坠落大海,自杀身亡。
屋里还在吵架,宋凤宁站在屋子中央,争吵声变得遥远,仿佛听见另一种声音,恐怖的尖叫声,一张张惊慌的脸,这间女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凤宁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觉胸口发慌。
屋里吵架渐渐停了。
最后还是杜珍妮占了上风,孙敏之拿着一只白纱袜,看上面的脚印,生气想丢掉,又舍不得,赌气端盆把脏了白袜拿到水房洗。
杜珍妮撇撇嘴,“不就一双破袜子,你有本事丢掉,穷的一双袜子都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