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发达的时候,整条文英巷都投奔了慕容家,连前街的财主也依附了,随迁来淮南,在各处领了职务,两三辈人下来,也积累了不少家财,在城中有了宅院和营生,素常担着节度府的差事,每日来应一应卯,督促下人。
慕容贤道:“父亲,外头布满了神武军,名为护卫,实为监视,我们被皇帝软禁了。”
慕容康眼底泛着血红:“城中各处机关算尽,唯西南一角留了缺口,分明是冲我们一家留了杀招!借邢家的刀铲除了我们,好个皇帝!迫狗入穷巷,再留一角落反扑,好手段!”
慕容槐咳了一口血痰,吐进盂盆,胸臆中仍是穿心绞肺的疼,长叹一声:“他是算准了邢胤辉会到家中来报复,而不是躲避藏身,此人,识人手段了得,不过来淮扬月余,不过与邢胤辉几面之晤,便已洞悉性情,大约你们三个是什么个性他也了若指掌了。
此举,意在从根本上瓦解我慕容氏的意志,是为父之过,三方对垒,岂有全身而退之理,刀兵博弈,拼的就是一个‘狠’字,为父心肠比不得他们狠,才将家族落入这个田地,为父万死难恕其罪!幸而元气虽伤留存根本,一切重来便是,女人再娶新的,孩儿再生便是。”
慕容贤愤懑道:“父亲,与其在这里等着判罪抄家,不如我们想法子带您突围出去,皖西还有邢家残存势力,我们手里有钱,招兵买马,过几年照样东山再起,称霸一方。”
慕容槐险些又吐出血来,直恨不得百十个巴掌呼上去,哀莫地望着自己的嫡长子,晓得他蠢,却是个这样蠢的!看来这一代无望了。
“你们觉得还能走得出府宅,走得出淮扬城吗?除了外头两千神武卫,还有无处不在的暗桩和隐卫,此刻谁走出去,便只有个死,现成的名头,被邢家刺客报复,枭首弃市。”
慕容贤和慕容瑞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头皮冒了冷汗。
慕容康鬓边暴起青筋,切着齿说:“我慕容康不复此仇,誓不为人!终有一日,也要那皇帝尝尝,痛失至亲至爱的滋味!让他不得超生!”
“住口!”
慕容槐咳的愈发厉害,待顿了,才气喘着道:“他半路让襄王引兵来援,便是不想赶尽杀绝,也要做副样子给各藩镇将卒看。此次削藩,一手钢刀,一手怀柔,接下来,会亲自到府中来安抚,也为查看吾等的形状,尔等务必作出颓唐萎靡的样子来,小心应付,那仇恨之说,万不可再提起,我慕容一氏经此重创,数年之内无法翻身,以后恐怕寄人檐下,如履薄冰做人,只要家族火种不灭,为父哪怕被赭贯木,或后代子孙尚有复兴之望。赵禝此人,耳聪目明,心思缜密,年纪较你们轻,心智却在你们之上,你辈之中无有他的对手!可惜为父老矣,若年轻一二十载定寻机与他斗上一斗。”
第50章 求存? 隆兴皇帝是个周……
第51章 那些年蹦跶的绿叶们+回……
晨起康宁殿, 嫔妃们来请安的时候,昕薇馆宫娥突然来禀,充媛娘娘发作了阵痛, 开始临产了, 稳婆说胎位有些斜,怕是要难产。
宸妃主理六宫事, 自然担着干系,忙起身给太后施了个礼, 自请去昕薇馆坐镇。
走在宫墙巷道, 坐着肩辇, 仪仗擎着伞盖和雉羽扇, 一路迤逦,路过的宫人内监纷纷避让行礼。
心腹宫女同心道:“娘娘连早膳还未用, 何苦这样亲力亲为?那林充媛可是陛下宠爱的人,慕容昭仪倒罢了,谁都瞧出陛下是敷衍的, 可这林氏,陛下分明在意的。”
宸妃淡然道:“本宫还能跟一个粉黛玩物争风吃醋不成, 本宫是什么人, 她是什么人, 她也配, 曹细如能做到惟馨懿德, 垂范六宫, 本宫就做不到吗, 本宫非但要做到,还要比她做的更好。”
同心鞠身:“奴婢懂了。”
旁边的同知却有想法,低声道:“林娘娘身边的医者稳婆都是皇后娘娘的人, 临走还指派了两个嬷嬷到昕薇馆,如此防备您,咱们只要稍稍耍些手段,一尸两命,皇后娘娘岂不干系重大,女人生产本就是生死攸关的事,林娘娘命该如此,您便是再尽心尽力,也挡不住阎王鬼收人啊,陛下想来也不会迁怒娘娘。”
宸妃扔去一个冷钉子似的目光,骂道:“蠢物!你当太后老眼昏花了吗,这宫里的风吹草动哪一桩避得过太后的耳目,表哥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即放心把林纯涵托付给我,本宫岂能负了他的信任,本宫无子无女,依傍的就是这份信任,只有堂堂正正赢得表哥的信赖,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才能长长久久坐到那个位置上。”
她走后殿内一片噤声,静观太后面色。
只见太后轻啜了一口药茶,神色如常,拨弄佛串:“纯涵这孩子,长得标致,却不是好生养的,愿佛祖保佑母子平安吧。”
淑妃和德妃心中冷哼,最好一尸两命,一个国公府下等仆妾出的,竟博得了皇帝垂青,刚入宫那会子,委实霸占了多少夜,连宸妃都有些冷落了,后来才淡了下来。
冯才人已显了怀,腰身圆润,隆起尖尖,襄王妃今日也在,连着两个侧妃,其中一个也大着肚子,与冯才人月份差不多,明显前者大了两圈,气色红润,足见胎儿健壮,襄王侧妃却有些苍白颓靡,厚厚的脂粉难掩脸颊的浮肿,太后含笑望着冯才人,道:“哀家一向看的准,你这个怀相好,定然好落地,是个不磨娘的孩子。”
这话的含义谁都听得出,太后有一双毒眼睛,从来观胎甚准,这个十有八九是龙嗣,宫里要多一个皇子了。
冯才人羞的耳后微热,手掌爱怜地抚摸腹部,感觉着一日胜似一日的强劲胎动。
淑妃斜睨了那肚子一眼,心里直欲生把刀子出来,开膛破肚。
卑贱女御所出的,又没家世,朝中无人维护,想也成不了气候。
太后凝视着襄王侧妃,眉头露出不悦:“你一个身怀六甲的人,祈儿又不在,打扮的那么艳给谁看?脸上跟糊墙似的,那脂粉皆是丹铅之物,有小毒,伤残了孩儿可怎得了!”又对襄王妃:“你也不说说她,可见不上心!”
两人花容顿消色,不胜惶恐地提着衣摆起身,敛衽于地,披帛垂在地上,襄王妃眼眶已红:“都是妾身疏忽了,愧对王爷,请母后赎罪。”另一个哽噎道:“妾身知错,望母后赎罪,回去必改之戒之。”
太后转动着佛珠,殷殷道:“祈儿为先帝守孝,本就耽搁了大婚,如今也没个子嗣,哀家操碎了心,偏生你们没一个争气的,连生了三胎都是郡主,哀家已吩咐了礼部,明年开春大选,皇帝身边也该添些新人,充盈后宫,正好给祈儿也挑几个大家闺秀,兴许就有世子了。”
此话一出,妃嫔们尽皆变色,重重忧戚浮上心头,淑德二妃慌得简直坐不住,本就比皇帝岁龄大,到了姿色衰退的年纪,再来了争芳斗艳的新人,岂非皇帝愈发迷住了眼,自己彻底成了冷宫的日子,淑妃仿佛看见一串一串的皇子,像老虎一样张着大口,追在自己孩儿身后。
古者天子立后宫,以听天下内治,以明章妇顺,故天下内和而家理,本朝开国以后辟设六宫,后位之下,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二十一御妻,则定每四年一次采选,充实掖庭,芳泽椒第,皇帝登基之后正值先皇孝期,又值前朝多事之秋,便一再搁置。
淑妃从前想过,这些不可避免,皇帝春秋鼎盛,宫里迟早会多了如云的妃御,多了一打一打的皇子,与自己两个孩儿分庭抗礼,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可真到了眼前,念及自己日渐迟暮的容颜,又措手不及起来。
襄王妃眼角不小心划下了泪,面上仍然强展出笑:“还是母后思虑周全,王爷早该添新宠了,咱们几个都是愚钝的,不讨王爷垂爱,妾身回去立时着人收拾别殿,为妹妹们布置燕寝。”
太后观察着她的神色,道:“哀家不管你这话几分真心,你是明媒正娶的襄王妃,正经的世家嫡女,妇人之过无他,嫉妒为一也,莫学得那拈酸吃醋的斗筲,祈儿是铁帽子王,身份贵重,多少眼睛在下头仰视着,虽不着急立世子,可也莫叫人背后置喙闲言碎语,有了孩儿,你始终是嫡母。”
襄王妃二十出头的年纪,姿容倒比两个侧妃出色,伏地叩首:“妾身谨记了。”
太后摆摆手:“纯涵是你的妹子,你也该到昕薇馆瞧瞧,给她撑撑胆气,女人家生孩子到底是鬼门关走一遭的。”
“是。”襄王妃起身退了两步,被一丛宫人围拥着出去。
太后让两个侧妃也起身,过了好大会子还不见昕薇馆那边的动静,便让宫女锦纹去探,回来禀说:“娘娘力气不支,疼晕了好几次,她们说先见的红,羊水也快流光了,胎儿迟迟娩不出来,御医们正在想法子,配置催产方。”
太后微微冒汗:“告诉他们小心用药,皇帝不在,出了什么事哀家可禁不起。”
“喏”锦纹折了回去。
太后心慌的喘不过气,合起手掌:“没了羊水,孩儿怕是不好,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淑妃安慰道:“母后保重凤体,妹妹福泽深厚,定会无恙的。”说着给德妃示了个眼色,眨了一下水济济的眼眸,嗲声打趣道:“母后偏心眼儿,臣妾生宗晏也是疼了一天一夜,母后可就没这般忧心的,到底臣妾皮糙肉厚,蛮牛似的,不及妹妹娇贵。”
德妃也扮作拿帕子揩泪,抽泣了两声道:“是啊,臣妾都是粗人,生孩儿如同出溜个蛋,比不得人家林妹妹水晶剔透人,生的金童玉女。”
太后“扑哧”一笑,指骂道:“你们两个泼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