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阶下阑干,仰望着一弯眉月,衣衫尽委于地。
刘嬷嬷端了粥来,两个眼睛哭的睁不开:“姑娘,再疼也得进食啊,不吃东西怎么能好呢。”
好久好久她才开口,一道清泪迅速滑至腮边,嘶哑无助的声音:“姆妈,我想家,想师傅,想师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刘嬷嬷一把将她拥入怀:“可怜的孩子啊,这般至情至性的姑娘,你爹娘是黑了心啊,为了利益把你送到这个囚牢来,她们是嫉妒姑娘的容貌,才恨不得毁了你的相,这里的人心,太可怕了,老天爷。”
她咬着牙,神态依旧坚毅:“我慕容定柔,这辈子若能离开这里,哪怕来世为牲为畜,我也愿意。”
第60章 韶华馆的岁月3 陛下方才……
夜意已深, 帘垂幕半卷。
昌明殿灯火通明,皇帝沐浴过只穿着中衣,坐在座榻上看各州邸报, 小柱子知道今日事毕的早, 陛下近时去后宫的多,今日不知还去否, 宫闱局那边还在等着,于是试探着问, 可要召幸哪位娘娘过来?
皇帝沉默了片刻, 沉声道:“叫德妃过来吧。”
冷落她太久了。
小梁子忙去送口谕, 小柱子执着拂尘, 为难地迟疑着,只有他知道内幕, 有些人侍寝是与别人不同的。
胆怯怯地问皇帝:“可是......还要......那个......?”
皇帝看着邸报上的字,轻“嗯”了一声。
司寝太监到丽正殿的时候,德妃正在圆桌前吃宵夜, 滋滋有味地啃着焖猪蹄,碎骨头堆了一盘子, 满手满嘴油腻腻, 她向来爱食酱肉、猪脸、蹄髈这些东西, 一日吃三顿都没够。
司寝太监和舆辇等在殿外, 德妃顿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海嬷嬷和一众宫女也焦虑的不知所措, 海嬷嬷努力镇定, 指挥宫女:“快,把沐浴水多多洒上香露,拿青盐和薄荷水, 给娘娘漱口,多漱几回!快!快!”
德妃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腰身,左看右看,越看越焦灼:“奶娘,这可怎么办呀?他不会把我踹出来吧?我......我......”
海嬷嬷欲哭无泪地说:“让你平时少进些夜宵,少吃些油腻,偏不听,瞧你腰上,都嘟噜下来了,看看人家淑妃,早多少年就忌了羞炰肥膏,每天必束腰,那不仔细看,还真像没育过的。”
德妃快哭了,恨不得拿把刀来,立刻剐了一些肉去:“我知道错了,我以为他再也想不起我来了,我以为往后都是坐冷宫的日子了,心里委屈,不能让嘴委屈了呀,呜呜......”
海嬷嬷越想越提心吊胆,万一到那儿,皇上反悔了怎办?把娘娘退了货,明天岂不成了阖宫的笑柄,拾掇好上了舆辇,心头七上八下的跳,委实难以放心,只好也跟着去了昌明殿,看着只穿着湖绸广袖寝衣体态腴健的娘娘进了内寝殿,慌得手心满是汗,殿门徐徐合上,德妃愁苦地回头看了一眼,海嬷嬷觉得气都喘不过来了,脚下有些站不住。
等了一会儿,内殿没了动静,想象中的一幕并无发生。
海嬷嬷和值夜的小柱子他们等到半夜,才放下一颗心来。
次日晨起,不是去康宁殿请安的日子,但每日还是要例行去皇后的霓凰殿请安,淑妃自视生了两位皇子,身份与别人不同,又被太后分外看重,皇后是个懦弱的性儿,不善取悦,带累的皇帝不得嫡子,太后待之便不冷不热,这厢三天捕鱼两天晒网,常借口身子违和,霓凰殿日常不过几个下等嫔妃晨昏定省,皇后也一概听之任之,有时还打发人来关切两句,淑妃便愈发肆无忌惮,一个月之中不过去得两三日,点个卯。
洗漱好,吃着红枣燕窝,听说了德妃昨夜侍寝的事,险些一个没拿稳,“她......她那副猪样子,陛下还能受用的下去?本宫都快一年没侍寝了,她凭什么呀!”
淑妃将玉碗重重撂在几桌上,一腔子火烧了起来。
心腹嬷嬷为难地说:“兴许陛下看够了年轻美貌的,想换换口味,没准今夜就轮到娘娘了。”
淑妃气的胸腔起伏:“凭什么本宫在她后头啊!个猪玩意!本宫才不吃她剩下的!”
心腹嬷嬷劝她:“娘娘慎重,可不是闹意气的时候,陛下若传召,还敢抗旨不成,您不是一直想再要一个皇子么,兴许陛下再眷顾一次,您就有了,现在宫里花团锦簇,陛下没有被迷了眼,冷落旧人,已是十分难得了,徐充容和司徒婕妤可都有了,没准哪一个生下皇子来,咱们大殿下多了一个敌对,正是需要左膀右臂的时候。”
淑妃想了想,正是啊,昱儿只有晏儿一个亲兄弟,单只羽翼,文武不成双,得在给他添一个得力助手,这是当务之急。
对下人说:“去太医署,对吕太医说,给本宫张罗些坐胎药来,这几天本宫随时吃着。”
“喏。”
淑妃摸了摸发髻和金钗:“本宫要去看看那个猪玩意,不定得意成什么嘴脸呢。”
到了丽正殿,德妃也恰回来,下了舆辇。
“好姐姐,妹妹来道喜了。”淑妃的表情像来拜年的。
德妃有些脸上发臊,毕竟自己也是快三十岁的女人了,嫔妃之中岁龄最大,昨夜细看皇帝,金相玉质,磊落之中透着威严,翩翩潇洒,正是茂竹劲松的风华之岁,便觉得有点那啥吃嫩草的感觉。“妹妹别打趣了。”
一起进了正殿,宫人取了盛着鲜果酸奶.子的琉璃小盏,德妃是不敢再吃了,准备饿几顿,兴许能瘦一些下来,淑妃捏着银签尝了一枚甜瓜,笑问道:“陛下昨夜待姐姐可好?”
德妃笑嗔了一个白眼:“不许再打趣我。”
淑妃叹息一声,伤感道:“陛下这一年好似把我们给忘了,永庆殿直如冷宫一般,姐姐比我幸运。”
德妃安慰她:“妹妹这般风韵犹存,想来今夜陛下定会来,我呀也不是什么幸运,不知怎地就想起我来了,我昨夜到了那儿感觉浑身跟加了镣铐似的,紧张的不自在,我自小随性惯了,怎么舒服怎么来,他却是什么都得规规整整的,昌明殿哪儿不是壁垒森严,侍奉的人站的跟格尺一般,连脖子都不歪一下,书架上摆的跟刀切了似的,我躺那御榻上一夜大气都不敢出,我和他这些年说过的话,总共也没二十句。”
淑妃也道:“我何尝不是啊,大婚八年了,见到他还是怵的厉害,生怕说错了什么话,说一句度腹十遍,他喜怒不形于色,根本猜不透心思。”
“我瞧着他是宠幸了几天新人,想作个样子给六宫瞧,好彰显什么雨露均沾。”德妃觉得腹空难耐,喝了几口薏仁茶,这个不长肉吧?
淑妃点头:“大约是吧。”
吃了会儿茶,淑妃忽想起什么来,问德妃:“姐姐,你每次侍寝的时候,陛下他,有没有这样过啊?”两根手指贴住嘴唇,做了个“亲”的动作,“就这样啊?”
德妃想了想才明白,摇摇头:“没有,从来没有,他都是这样,”指着颈,往下:“这样开始的。”
淑妃:“我也是。”
德妃好像明白原因:“他洁癖很重,兴许嫌弃我们吧。”
淑妃笑:“你说他啊,怪毛病真多,我们孩儿都给他生了,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德妃喝着茶,笑的直抿嘴。
淑妃心里生了探究,难道皇帝从来没亲过?
当夜,果然皇帝来了永庆殿,看了宗昱的功课,严厉地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沐浴罢了,坐在榻椅上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