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树光秃秃的枝丫,女子坐在树下石墩, 围着着厚实的白狐腋云裘,娇小的身子裹在雪绒绒的毛团里,只一张小脸露出来, 目光盈盈凝望着门外竹林小路。
张嬷嬷放了两个火盆在脚边,不停握着火棍拨炭, 烧的旺旺的, 唯恐冻着了她, 现在可是千金万贵的娘娘身, 恩宠正盛, 倘若病了, 还不知陛下怎么发落呢。
两人好了这些时日, 如胶似漆,倒了蜜罐子似的,却把两位嬷嬷挫磨的够呛。织机扔在一边, 久不闻机杼声,上头的一匹锦半成,女子完全视若空气,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每日睡到大午晌,早饭午饭一起用。然后,一天也不怎么多说话,站在围栏上,或坐在院中,托腮静静等着,马蹄一响,立刻冲奔出门,男人一下马,两人顷刻变成了一个人,熔铸了一般拥在一起,把后头的羽林卫小子们臊的面红耳赤,纷纷低头,非礼勿视也。
再然后,男人横抱起女人温香玉软的身躯,旁若无人地上楼,伸出长腿关上了门扇,屋子隔音不大好,紫檀榻吱呀吱呀的摇晃声,清脆的换气声,狂烈的嘶吼声......
两个嬷嬷老脸通红,很是不忿,求你们顾念一下可怜的老寡妇吧。
干柴遇烈火,汹汹燎原,烧的连渣不剩。
这一折腾就没了时辰,饭菜炊烧出来搁在蒸笼里,加了炭温着,上了年纪的人,一趟黑眼皮便打黏,想入寝,偏遇上了这么一对主子。
夜夜不得不哈欠连天守到子时后,楼上才偃旗息鼓,端着托盘送上去,屋里俩人只穿着寝衣,追打嬉闹,有时女子甚至下不来床,躲在被窝里,见到人来,羞的赶紧蒙头,两个嬷嬷关门的时候看见,男人端起米粥和菜到榻前,捏着瓷勺,你一口我一口。
哎呀妈,活了几十年,吃了那么多盐巴,也没见过这样式的。
活脱新婚的小夫妻,啊不,新婚小夫妻人家夫唱妇随,举案齐眉,说个臊人的话都面皮子红,可不是这般黏糊的,难道这就是......偷情的趣味?
待估摸着吃完了,再上去收拾碗碟,送热水到隔间,倒进实木大浴盆,供野鸳鸯沐浴,把熏笼里的银霜炭添足了,这才能下楼歇息。
这中间还得给三十来个骁骑卫小子煮夜宵。
一天下来腰酸背痛,贴满了膏药。
......何嬷嬷将暖手炉的炭灰倒了,夹了几粒红炭添进去,女子双手放在灰鼠面子暖袖里,风吹竹枝,簌簌轻响,自小养在深山,耳尖目明,已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蹄声笃速,震的大地微颤,心跳顿时沸腾,放下暖炉,一气飞奔出院门。
皇帝扬鞭飞驰,纯白雪貂风裘斗篷,飏飏如大鹏展翅,离女子三步远勒马:“定柔!”
纵身下马,女子每每见他总羞的不敢抬头,他冲上去将娇柔的小女人抱入怀,两个嬷嬷曲膝福一福,心想接下来,该是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打横,抱起,上楼,谁知今日他们临时起意,换了花样,皇帝将定柔抱上马,对她们道:“拿来风兜,朕要带你主子到外头走走。”
“喏。”何嬷嬷慌忙飞跑取来白狐毛风帽,与身上的莲蓬云裘是一套的。
二人共乘一骑,男人拦腰环住女子的腰身,女子小鸟依人地偎着那胸膛,这是他渴盼已久的画面,三个羽林在前开道,“得得”往竹林外去了。
马儿四蹄生风,衣袂纷飞,行驰在盘山小路,两道的枯树蓬蒿飞掠而过,一直到了一处湖塘,远处群山环绕,山间零零几户青砖瓦房,炊烟墟墟,时隐时现,如在仙境。
湖上结了足有一尺厚的冰,羽林四下步哨,十步一岗,围的刁斗森严,皇帝挽着女子的手,相携着滑了一会儿,笑声朗朗,女子身轻如惊鸿,莞尔嫣然,唇畔洋溢着灿漫的腼腆,久久不消。
皇帝终于明白,周幽王为何烽火戏诸侯,为搏美人一笑,只因伊人太美,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仿若百花吐芳,涎玉沫珠,胜过万千风景,可以让身处云诡波谲中的君王忘记一切纷扰。
定柔一只腿抬起,展开双臂,蹁跹如飞燕,皇帝心生促狭,放开了手,女子脚下顿失平衡,仰身一倾,她想反正穿的厚实,跌不疼,不想摔入的是一个宽广的怀抱,皇帝手臂接住了她,脸孔在眼前放大,炽热的吻缠绵地落下,她霎时熟练地回应,两两相拥着倒在冰上。
雪貂斗篷铺在身下,枕着一只手臂相拥而卧,他望着天说:“宝贝,嫁给我吧。”
她“嗯”一声,贴着温热的怀抱,努力把身上的衣裘盖在他身上,食指轻轻点着丰厚的男人唇,笑嗔道:“坏蛋,我不是已经......已经......嫁给你了么......”
他接下来本要说回宫册封贵妃的事,乍听到这个答案,顷刻热血冲上了头顶,激动的不知所以,起身问她:“真的吗?你真的这么想?”
定柔手掌捂在了面上。
太坏了,人家可不是嫁给你了嘛!你个强取豪夺的冤家,强占了我的人,还占有了我的心。
回到小院,两个嬷嬷已做好了晚膳,却见皇帝抱着女子下马,扛在肩上,噔噔噔奔上楼阶,一脚踹开门扇,然后,阖上。
两个嬷嬷哭丧着脸,又开始了。
早早先吃了自己的,给侍卫们做了汤饼和肉馅包子,送到竹林外。
忙到亥时,披着毛披肩守着暖炉打叶子牌,楼上灯烛渐暗,亮光一没,何嬷嬷出来看了看,回屋诧异道:“睡了?难不成他们今天不用饭了?咱们可以早点躺?”
张嬷嬷打了个呵欠:“还是等着吧,许是蜡烛烧尽了,你去看看笼屉底下水干了没有,别糊了锅。”
又一个半时辰后。
黑暗中,男人只穿了湖绸中衣,秉着火折,摸出几盏新灯烛,引燃火苗,屋子里豁然一亮。
女子坐在床沿不停揉捏着酸麻的腿。
他走过来帮她一阵拍抚,坏笑道:“可好些了?”
定柔握拳捶了他一记。
两个嬷嬷一前一后端着托盘上来,皇帝上前开了门,热腾腾的饭菜摆满了圆桌,定柔站起试了试,双腿还是不灵活,被皇帝扶着坐下,两个嬷嬷看了,浮想联翩。
他们进膳的空档,嬷嬷提着木桶送沐浴水。
沁在大木盆里,两幅身躯相贴,她把玩着他拇指上的扳指,反复摩挲八个篆字,好奇问:“别人都戴翡翠或羊脂玉的,你怎么是个墨玉的,到是少见。”
他咬着一只耳朵说:“不是我的,是我皇祖父,太宗皇帝的,他戴在手上三十几年,早已养出了油性,跟着他征战沙场,还溅过血。那年我还不到上学堂的年纪,刚记事,他的万寿节,我默背了整篇《离骚》,他喜悦之余,便将手上这个褪下来,赠给了我。”
定柔听得微怔,深知其用意。“你皇祖父对你期望深重,你才四五岁大,便能默背整篇离骚,委实了不起!”
他心中得意,从耳根吻到颈项,喘息有些不匀了:“也费了不少功夫的,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人,不用死记硬背,过目一遍,即刻能倒背如流,我是自叹不如的。”
女子感觉痒痒的,惊问:“还有这般神人?是谁啊?”
灼热的舌在凝脂玉酥般的背流连,揶揄道:“反正不是你,你惯是个笨的,是我见过最笨的。”
她噘起了小嘴,哼道:“那你干嘛喜欢我这个笨蛋啊,你与我这般,岂不是把你这个聪明人带累成笨蛋了。”
皇帝的声音从水里传出:“我喜欢笨蛋,没法子。”
定柔痒的咯咯大笑,反手与他打了一架,水花四溅,被按在木桶边,狠狠啃住了嘴巴,亲的差点窒息。
他忽然从大拇指脱下了扳指,塞进她掌心,大方道:“喜欢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