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却是另一道男声。
阮妤听出是霍青行的声音,在谭柔望过来的视线中信手掀起车帘,见穿着青色圆领长袍外披着石青色大氅的少年独自一人站在马车旁,颇为诧异地挑了下眉,“怎么了?”
霍青行负手站在马车旁,看着阮妤望过来的视线,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今日要去江陵府,你……能不能捎我一程?”
“你去江陵府做什么?”阮妤有些惊讶。
“有事。”霍青行在她的注视中,抿了下唇,又添了一句,“买一本古籍,这里没有。”
“哦。”阮妤知他一向喜欢书,倒也没多想,刚想掀起车帘,想到谭柔还在里头,她自己和霍青行同坐一处倒是无所谓,不过阿柔……正想征询下谭柔的意见,霍青行便开了口,“今日无风,我坐外头就好。”
阮妤看了眼头顶,今天倒也算得上是碧海蓝天,阳光也好,便点了头。
到底还是怕他冻着,道一句“等下”,而后探手把自己原本放在一旁的手掌大小的暖手握递给他,不容拒绝道:“拿着,早间刚灌的水,这会还热乎着。”
霍青行看着那用黛紫色绣着仙鹤衔芝软布包着的手握,微垂长睫下的眼中是一片柔和,他并未拒绝,接过她的手握,轻轻嗯了一声。
等阮妤落下车帘便上了马车和孙大同坐一处。
阮妤坐回原处就瞧见谭柔原本担忧的眼眸竟不知何时已化成平和,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好笑道:“不担心了?”
谭柔摇摇头,在阮妤惊讶的目光下抿嘴笑道:“我相信阿姐会处理好的。”
阮妤闻言笑着扬起眉梢,“自然。”
没有发现谭柔看向车帘的目光中掺着一抹放心。
……
到金香楼的时候。
张平等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她这次去安庆侯府,只带了张平和郑松二人,和谭柔刚迈进金香楼就瞧见屠师傅正在酒楼里训诫郑松让他仔细小心,“要出了错,看我怎么收拾你。”老人家说话的时候,竖着白眉瞪着眼,一副中气十足的模样。
阮妤披着鹅黄色绣仙鹤的斗篷,握着手握缓步进去,瞧见这幅画面不由好笑道:“哪里就这么紧张了,不过就是个安庆侯府,您从前也没少去给那些高官勋贵做菜,寻常心就好。”
若是自己去,屠师傅自然寻常心。
可这次去的是阮妤,屠荣生怕旁人扯了她后腿连累她出事,哪里敢放心?只这些话,他是不肯说的,矫情,便又转头训斥了郑松一句,见他乖乖点头才又看向阮妤,“什么时候出发?”
“这会吧。”阮妤想了想,笑着说。
左右如今金香楼已经步入正轨,后厨有屠荣,管理有谭柔,她在不在都放心,便笑着说,“准备好了就走吧。”
张平郑松自然没有异议,倒是楼里几个吃早膳的客人瞧见他们这番阵仗,不由想起之前外头传的话,对视一眼后问起阮妤,“阮老板这是要去江陵府做菜了?”
阮妤闻言,笑着驻步,语调温软,“是啊。”
那些客人一听这话,立刻艳羡道:“阮老板可真厉害,这名声都传到江陵府去了,现在都要去给侯爷郡主们做菜了。”他们哪里知道这帖子底下的龌龊,也不清楚这安庆侯府的实力,只觉得那侯府就是天潢贵胄,皇亲国戚!
他们都大老远下了帖子过来,自然是金香楼的菜好吃!倒是平白给阮妤多做了一次宣传,这阵子金香楼早晚客满,几乎没有空桌的时候。
阮妤笑着和他们聊了几句就走了出去。
张平、郑松跟在她后头,相比郑松性子跳脱,张平的性子要内敛很多,他从前为人桀骜,沉默寡言是为不屑,对屠荣也多是阳奉阴违,自打败在阮妤手中倒是变得越来越沉默,这会看着郑松跟在阮妤身边东扯西扯,他一句话没说,自顾自拿着东西跟在两人身后。
“咦?霍公子,你怎么在这?”霍青行近日常来金香楼,和楼中人都认识的差不多了,郑松很喜欢霍青行,这会看到他站在马车旁,立刻笑盈盈地同他打了招呼。
张平听到这话抬起头,看着立在马车边和郑松温声打招呼的少年,皱了皱眉。
“先上马车吧。”阮妤等他们打完招呼率先上了孙大的马车,见郑松笑着喊霍青行朝后头走,她看一眼后边的马车,开了口,“他跟我坐。”
就那么一辆马车,又得放东西还得坐三个大男人,不挤死才怪。
“啊?”
郑松一怔,倒也没多想,挠了挠头笑道:“哦,那东家我先去后面。”
他心大,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张平听到这话却皱了眉,他看着马车里的阮妤嗫嚅了下唇,似是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霍青行眼中明显藏着的笑意,脸又黑了一些,抿着唇什么都没说往后头走。
“还不上来?”阮妤目送张平郑松走后,见霍青行还站在外头,挑眉喊人。
“来了。”
霍青行微垂眼睫,掩住眼中的笑意应了一声。
……
马车启程朝江陵府去。
如今这马车俨然成了阮妤专用,她为了舒服往里头添置了不少东西,厚实的软毡是以防坐久了不舒服,引枕是用来靠坐歇息的,还有八宝攒盒香炉茶具……她早先往香炉里扔了一块凝神静气的香料,这会马车内满是好闻的香气,又从红泥小炉上拿起温着的茶壶倒了两盏茶,一盏给霍青行,一盏给自己。
“回头你在哪里下车?”阮妤握着茶盏问霍青行。
霍青行原本就是找的借口,哪里真是为了买书,闻言倒还是一副坦然模样,“你的事情要紧,先送你去,我回头自己过去就好。”
阮妤想了下,给人推荐了几个书局,“你让孙师傅送你过去。”
霍青行自是点头应好,指腹磨着茶壁,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不担心吗?”
似是猜到他在问什么,阮妤笑着扬起眉梢,一脸张扬模样,“你看我像是担心的样子吗?”她把手中茶盏随意搁在小几上,而后身子往后一靠,手肘撑在高高的引枕上支颐着脸看着霍青行。
未涂蔻丹的指甲在窗棂子外阳光的折射下发出莹莹光辉,指腹白得似雪,看着霍青行担忧的目光,阮妤淡淡笑道:“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世上人心易变,我从不为不值得的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