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沉默不语的一群人纷纷上前。
“大夫,怎么样?”说话的不是阮妤,而是萧常。
阮妤张了嘴,声音却发不出,像是在那一息之间失了声,可她的目光始终放在大夫身上,袖子里藏着的两只手也紧紧攥着,以此支撑自己站稳。
“还好他穿了盔甲,伤口也避开了要害,要不然再偏一点,大罗神仙也难救他。”
知道霍青行没事,一伙人都松了口气,阮妤更是卸了一身的紧张,她抬脚想进去,脚步却趔趄一下,萧英连忙扶住她,阮妤却摆手,哑声说,“没事,你们去准备药,我进去看看他。”
李璋也想进去,却被徐之恒拦了,他回头,“表哥?”
“让他们说说话吧。”徐之恒看了一眼屋中,没有松开握着李璋的手。
李璋轻轻抿唇,他知道自己此时进去只会招人烦,只能沉默地点点头。
院子里的人很快就散开了,萧常等人,有些去买药,有些去烧水,而李璋在原地伫立许久,最终低下头垮着肩往旁边走,直到走到一个无人的阴影处才坐下,他双手抱腿,脸埋在膝盖里,听到旁边的动静也没抬头,只是瓮声瓮气问:“表哥,你是不是也在怪我?”
徐之恒没说话,他把剑横在腿上,下巴微抬仰望星空,很久才开口,却是不答反问,“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李璋抬头,夜色下他的眼睛被雾气遮掩,“什么?”
“霍青行。”
徐之恒看着他,“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李璋和他对视良久,收回目光,继续抱着腿坐着,很久才哑声说,“刚知道明光是父皇的孩子时,我有些不敢置信,我不明白明光怎么突然就成了父皇的孩子。后来我发现每当他进宫,父皇表面上不说,实际心情都会好上许多,也许他和明光都没有发现,他每次看着明光时的眼神很柔和。”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的父皇,原来那位英明的大魏君主也有这样柔和的时候。”
那是他从来不曾享受过的温柔。
“我知道这一切和明光都没有关系,母妃说他比我可怜多了,可……”抱着腿的手指忽然无意识抓紧,李璋苦闷道:“可我就是忍不住去嫉妒。”
“这一段时间,我总是躲着明光,明知道他有话想和我说,可我始终不敢见他。”
“我怕看到他的时候,我这颗丑陋的内心就再也藏不住了,我怕我们真的会做不了朋友。”
“可知道他出事,我还是会紧张会担心。”
所以他不远万里赶到凉州。
他也觉得自己很奇怪,知道明光出事,他会担心,看到明光,他又忍不住躲避和嫉妒。
“你想做皇帝吗?”
这是徐之恒前世绝对不会问的话,他从小的教养和二十年来的规矩都不会允许自己问出这样的话,所以李璋也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夜色下的徐之恒,看着他沉寂的眼睛,好一会才喃喃道:“……我不知道。”
“从小到大,无论是那些大臣还是大……李泓,他们好像都认为我生来就是要竞争储君位置的。”
“无论我做什么,好像都是为了当上储君。”
“他们觉得我读书学骑射都是为了讨父皇开心,可我……明明是自己喜欢。”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做,李泓把他当成了假想敌,而那些大臣,拥护李泓的天天祈祷着他出事,拥护他的又把当上储君当做他的人生目标。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生来可能就是要去竞争那个位置。
可当皇帝好吗?
他没觉得有多好,坐拥天下享万民跪拜,拥有的也不过是无边孤独罢了。
“景舟,如果你根本不想当皇帝,那你为什么会被李泓的话离间?为什么不喜欢霍青行?”徐之恒三问。
李璋一愣,为什么?
他张口想说明光对于父皇而言是不同的,可那种不同也只是一种静悄悄的注视罢了,根本无法让旁人知晓。相比明光,他能光明正大的喊父皇,和父皇一起用膳,理所当然的在围猎的时候站在他的身边……
所以,他为什么要嫉妒?
李璋呆住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嫉妒毫无缘由,所以他就是为了这一点点小事,居然埋怨了曾经救过他的明光?以至于如今再次连累他受伤……
“好好想想你要什么。”徐之恒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站起身。
他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晋王和晁建已死,那五千兵马有的死,有的被关押,还有凉州城内的慌乱也得他去平定。
“表哥。”
身后传来李璋的声音。
徐之恒脚步一顿,他回头,看着依旧坐在原地的李璋,轻轻嗯了一声。
漆黑夜色下,少年的目光从最初的闪烁变得坚定,他双手紧握置于膝上,看着徐之恒说,“我不知道我要什么,可我知道……即使父皇真的想把皇位给明光,我也不会说什么。”
“相对那个冷冰冰的位置,我更想要一个朋友,一个……兄弟。”
十日后。
霍青行和阮妤踏上了回长安的马车。
早在十日前的那个晚上,霍青行就醒来了,可他到底受了箭伤,不好贸然移动,他们就没立刻走。徐之恒和李璋也没走,徐之恒要处理凉州和黑甲军的事,李璋就单纯只是想……弥补对霍青行的亏欠了。
在凉州的这阵子,李璋几乎每天都往霍青行的房间跑,端茶送水,伏小做低,直接把萧常等人的活都给抢了。
就算阮妤冷着他,他也不气,每日嫂嫂嫂嫂喊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