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玉在贵女们的包围中坐下,目光却一直落在角落里的祝星身上。
见祝星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悄悄蜷起手指,心有不甘。一个养女凭什么如此傲气?凭什么敢对她视而不见?凭什么顶撞于她?
李令玉忽然缓缓笑开:“既然人都来齐, 便开宴吧。”
侍女们鱼尾雁行,将花厅中高桌挪出, 换做一张张矮几。矮几上摆了雨过天青瓷瓶,瓶中装着时令花卉。
其呈列状排开, 一左一右各一列,共二十七张矮几, 刚好容纳所有来客,竟也算上了祝星。几后放置坐垫,转眼间尚显得拥挤的花厅一下子井然有序宽敞起来。
“大家随意坐吧, 今日我生辰,不拘什么礼数。”李令玉笑着, 似乎将刚才的阴霾都忘记了。
她带头坐在上首,左右坐着冯妙妙和祝清若。
其余贵女也是结伴而来,都是相识的坐在一处。
转眼间只剩下左侧最末的矮几无人问津, 贵女们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悠然而立的祝星身上,或厌弃,或讥讽, 或看好戏。
李令玉跪坐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唯一站着的祝星。她学聪明了,不再和祝星有正面上的言语交锋,转而采取一开始的方案,从侧面对祝星施加更大压力,好让她尴尬窘迫无地自容。
祝星窈窕直立,一脸谦和,着实不像被人孤立,倒像是彬彬有礼地迁就众贵女们先将座位选好,怎么看怎么欠揍。
她从容不迫,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款款坐下,甚至有余裕冲着众人微微颔首,以示自己坐好,不必再继续万众等候。
一片沉默。
她们分明是嫌弃她!排挤她!谁要她摆出一副大度模样!谁又在等候她坐下?分明都是静静看她笑话的。
倒衬得她们齐齐看她的模样像笑话。
事实证明,当旁人想看人笑话时自己不在意,旁人便没笑话可看,或看笑话的兴致明显减弱。
李令玉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十指死抠住矮几的边缘,几乎维持不下去刚整理好的心情。
祝星身侧的长脸贵女一哼,撇过头去,拉着矮几就向左挪,不愿和祝星靠近。
这下便是明着讨厌。
众人再度看向祝星,想看看她如何应对。
祝星对花椒低语两句,花厅内一片静谧,人人都听到她说的什么。
“挪远些,晦气。”
相比于长脸贵女只搬桌子,祝星这样又搬桌子又点名的行为嫌弃程度显然更深。
长脸贵女气得直哆嗦,一拍矮几站起来问:“你说谁晦气?”
祝星温和笑道:“生什么气?”依旧坐得笔直,风姿卓然。
这一幕看得众贵女直微蹙眉头淡淡摇头。
二者相去太远,和祝星一比,长脸贵女完全没了风度,哪有半分贵女的样子?倒是祝星宠辱不惊,更类贵女。
长脸贵女显然被祝星的五个字气急,指着她不住追问:“你刚刚说谁晦气!你凭什么挪矮几!”
这就有些双标了。
祝星掀起眼帘,微诧:“我初来乍到,竟不知中书令府上有什么特殊的规矩么?”
李令玉以为她在阴阳怪气李家,冷冷出言:“你在说什么胡话!”
祝星温柔笑道:“看这位……姑娘气急败坏的样子,我还以为李府只有她挪得了矮几,不许别人挪呢。”
此言可真缺德。
长脸贵女脸上挂不住,刷一下子变得惨白。
旁的贵女们忍不住被祝星这话逗笑,轻笑声四处响起,让长脸贵女一张脸更白了些。
祝星莞尔:“方才我是觉得原处晦气,才向右挪了些。难道你不是觉得位置晦气才动的么?”
她这么说既让人拿捏不住话柄,又能让人堵心。什么原处晦气不晦气的,分明就是嫌人晦气!
但长脸贵女又不能直说“你分明是觉得我晦气“之类的话,那就是脑子不好,上赶着捡骂。
李令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原以为这长脸贵女能找些场子,没想到倒让祝星气势更嚣张了,实在蠢笨不堪。
她厌烦极了,不想再让人继续丢人现眼下去,摆了摆手道:“坐下吧,今日是我生辰,吵吵嚷嚷像什么话。她没规矩你也没规矩么?”李令玉这句话中的她很显然指的是祝星,但刻意不点名道姓,就为了暗搓搓恶心人。
祝星从善如流地接话:“是。”
倒像是李令玉在说长脸贵女了。
李令玉怄得要命,她说的没规矩的那个分明是祝星!
然而她也不好再纠正,一是因为继续谈此话题就没完没了了,二来则是看出在口舌之争上没几个人是祝星的对手,她有别的法子对付祝星,才不想在这事上惹一身骚。
长脸贵女能坐到祝星身边,可见身份地位都是贵女们里最低微的。此时被李令玉一说,只得不甘心地坐下,恨恨地望着祝星。
祝星看也不看她一眼,似乎察觉不到她的目光,专心地把玩着瓶中花枝。
“添酒,上菜。”大侍女击掌,侍女们水袖盈盈,捧着托盘向一桌桌上菜。
酒是贵女们常喝的梅子酒,甘甜之中带着少许酸涩,酒劲儿却不小。为免贵女们饮酒过量失态,每桌的梅子酒只用巴掌大小的酒壶轻轻巧巧地装着,也是颇有些精巧别致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