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星将白领缠好,在他脑后打了个结道:“不要强忍,难受就说出来。”
卫湛自失明以后从小到大无论是情绪还是感官上的反应都习惯藏着,久而久之什么都被他藏在心中。
因而他永远是不紧不慢,不怒不怨的,年纪轻轻就像一口干枯的古井,什么都难在他心中泛起任何波澜。
这不是头一次有人对他说难受就说出来,这些年来只从他父亲母亲那里,他都不知听了多少遍“不要忍着”这样的话。
卫湛心中虽有些触动,却没到感动不已的地步,只勉强对着面前空荡荡的桌子笑笑,带着颤音应了一句:“好。”自然也是打算像过去那样随口答应,实际并不放在心上。他已经习惯万事自己承担。
太冷了。他默默想,冷得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你不告诉我你眼睛冷,我怎么好帮你。”少女淡淡地道。
卫湛被冷得甚至不太来得及思考,因此第一时间并没明白祝星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说完这句话便自他身后离开,房内再度响起摆弄医药箱的声音。
卫湛一直在琢磨祝星这句话,终于被冷得有些习惯时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她有办法让他不那么冷,但要他亲口说出来。
卫湛一下子哭笑不得,心中更加复杂起来。她是医者,药为她所制,她自然最清楚药效以及副作用的。
他可以肯定她知道用了这药一定很冷,可她偏要他亲口说出来。
为什么……
卫湛还在纠结于祝星的目的,眼上的冷意更加剧烈,一阵一阵的,像是冬日的冰天雪地里又刮来一阵阵冷风。
当真是让人忍不住了。
卫湛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羞愧开口:“祝姑娘。”
祝星应:“嗯?”
卫湛磕磕绊绊地开口:“眼睛……很冷……”是真的很冷,冷到他上半张脸都要麻了,所以他不得不开口。
祝星道:“好。”
卫湛听到她又向着自己这里来,冷得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很快就不冷了啊。”他听着她像安抚小孩子一样道。
眼皮的白绫上似乎又被滴了药水。
不过一下,冷感全无,刚才什么冰天雪地都好似他的幻觉。
卫湛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还有些不能回过神来。
这么简单就不冷了?
他又不是傻子,相反地,他还很聪明,所以祝星的用意一下被他猜透。她刻意为之,就是为了让他将不适宣之于口,不要自己忍着。
卫湛不知做何反应。他感动于祝星的目的,却又对她的手段无奈。
若他所料不差,那白绫上的药根本不会让他感到眼冷,之所以他会冷,都是她想要让他冷。
而她为何要他自己说出来,他不是很清楚,也怕自己和她想的不一样。
“卫公子。”
卫湛回神,答她:“是。”
“不是每个人都无法回应你的难受。”祝星的声音清澈明朗,让人听了忘俗。
卫湛愣住。
“只有你肯说,我才知道你哪里不适,好对症下药。”祝星慢吞吞道,“你若一直不说,纵然我有办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卫湛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又好像不太明白。
“卫公子,请你试着继续表达,我知道屡次失望可能摧毁了你对外表达的欲望,但有什么我更希望你可以说出来,因为作为医者,你是我的患者。”祝星轻声细语,语气平和,“治疗过程中你什么都不说,我很难为你治病的。”
她接着道:“我很厉害,可以治好你的眼睛,你哪里不舒服尽管告诉我,我也一定能为你解决的。”
“方才用了些小手段逼公子就范,还请公子宽恕则个。”祝星自始至终神情都没有太大变化,但是她知道卫湛会按着她所说去做。
至于为何要帮他一帮,实在是卫湛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让人不快,总让人想揭开他和面皮融合的这张面具,令他露出真实的神色才好。
她想,她便这么做了,所以说她实在是个很恶趣味的人。
卫湛不自觉笑了,低头认错认得很爽快:“是我错了,今后哪里不适我一定第一时间同祝姑娘说。”
他又补充:“你很厉害,我知道了。”
他终于被打动。
这是头一次有人对他说“我很厉害,你哪里不舒服尽管告诉我,我一定能为你解决”。
自信到自负的地步,却又自负得可爱。
他一开始以为祝姑娘只是个温婉善良的小姑娘,没想到她竟然个性如此鲜活。他试图在脑海中描摹出她的模样,却发现自己根本想象不出她该是什么样子的。
她善解人意、温柔明媚、医术高超,有千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