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盆被祝星放在床下,她拿过霍骁的手,用匕首在他左手食指指尖上划开一道小口。
霍骁的手自然下垂,淅淅沥沥的血滴入盆中。
血是黑色的。
房内众人无可避免地倒抽一口凉气,这是要放血么?
祝星起身,由着霍骁自己流血,自己则到桌前坐下,借用桌上的笔墨纸砚写起方子。她手下不停,笔墨没有半分迟滞,可见成竹在胸。
“依着方子煎药。”少女说起话细声细气,每一句却又是命令。柔和的语气同命令糅合在一起反倒让人更能接受她的命令。
书生双手领过方子,但见其上密密麻麻,事无巨细都交代其中。火要多大,药材先后如何放,添多少水等等,俱写得一清二楚。
“你亲自去。”祝星唇角翘起,目光温和。
书生却一下明白她的意思,遍体生寒。她不信这里的任何人,所以要他亲手煎药。
是啊,驿馆若安全,霍骁如今也不会这般在床上躺着。
书生正色:“是,我一定亲力亲为。”便揣了药方在胸口,由禁卫军引着煎药去了。
太医们见书生离去,也不知他是去做什么的,只在心中默默编排祝星,想着这人大约是看出祝星就是个绣花枕头,所以提前离去了吧。
银盆盆底积攒了一层浓稠黑血。
祝星从药箱中取出两个瓷瓶,又拿了些经过她专门处理的干净布条再度回到床头。
刀疤脸看着霍骁那血源源不断地流,心不住揪着。
祝姑娘开的那道口子小,这么个流法看起来却也让人心慌极了。
“刀疤。”祝星使唤起人来毫不犹豫。
“姑娘。”刀疤再急,对着祝星却像只温顺的毛驴。
“倒杯水来。”祝星打开一个瓷瓶,撒其中药粉在霍骁流血的指腹之上。
原本向外渗血的伤口竟渐渐不再流血,速度快得让人感到像在做梦。
再加上祝星这样不同寻常的解毒手段,刀疤脸和京兆尹更觉得自己是在梦里。
自广阳到京中这一路上祝副管家每到一座城便要补给药材,大多药材都被祝星拿去做了各种各样的药,这时候倒派上用场。
刀疤端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送上来:“姑娘您慢些喝。”
祝星摇头:“不是我喝。你将霍骁扶起来。”
刀疤脸闷声应了句:“是。”单手托着霍骁后背,直接将他托起,靠在自己身上,算是半坐模样。
祝星一捏霍骁两颊,他便无意识将嘴张开,她顺势将另一个瓷瓶中的药丸送入他口中。
“喂他喝水。”少女眼眸眨眨,长睫微颤。
刀疤脸将水送入霍骁口中,本能作祟,霍骁下意识吞咽,药丸和水混着被他一同咽下。
“将他放下平躺。”
刀疤脸按照祝星吩咐一步步做,将霍骁平着放好,心中犹惴惴,不停地看祝星,想问问她霍骁的毒究竟能不能解。
然而看祝星还在忙,他难得没有多嘴,将话咽下,只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着。
祝星没有拔去霍骁身上各大穴位的金针,反而又摸出一把金针,对人道:“现在到关键地步,我要为霍骁正式施针,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是。”刀疤脸和京兆尹异口同声。
京兆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答祝星的话,倒有些尴尬。
刀疤脸倒因此对他平和了些,觉得他听祝星的话,勉强将他算作四分之一个自己人。
祝星正式施针,京兆尹头一次领略到什么是真正的针术,又或者说眼前的一切已经并不仅仅是针术了。
少女的手指如翩跹的蝶穿花戏水而过,细细密密的金针在旁人未看清时便已落满霍骁的心脏附近。
她取针,扎针,针针落得又快又稳又准,一切有迹可循,又无从分辨,让人来不及思索,完全拜倒在她的精湛针术之下。
霍骁双目紧闭,因着不知道是针术还是方才喂的药丸生效,他面上青黑显而易见地淡了许多。
一套针术用去祝星半个时辰,还是她指法熟练的情况下。
京兆尹向来沉稳冷静,此时竟和刀疤脸一样的神情,皆虚张着嘴,眼珠几乎要掉出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人以金针救人,此生此世也难以忘却刚才画面。
他们始知京中传言都轻了,什么神医,那都是辱没眼前少女。她这分明是从阎王爷手中抢人。
祝星袋中金针一根不剩,全部插在霍骁身上。
工作量着实太大,她后背被虚汗湿透贴在身上,房中放的冰一冷,叫她浑身发凉。到底不曾显露出来,她紧紧握住床沿闭目缓神,只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刀疤脸忙上前,又不敢贸然扶着祝星,急得抓耳挠腮:“姑娘,你怎么样!”
祝星做了个噤声地手势示意他闭嘴。
刀疤脸紧紧把嘴闭上,目光急切地望着祝星,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