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皇上摇头,“你能来,朕很开心,朕不该引着你说话的。你莫再开口,好好用饭。”
宗豫当真不再开口,点点头。
元鲁看着不住撇嘴,轻蔑道:“纸一样的人。”一碰就碎。周人都是如此,远不如他们胡国人壮硕。
卫湛看着也颇无言。他和卫湛与宗豫都是差不多岁数,当年先皇还在时他随父亲入宫,曾远远见过靖王殿下一面。
那时他年纪尚幼,未曾受过任何挫折,从小被人称为神童,说不出的意气风发。尽管他面上待人温和,人人都说他是小君子,可他心气却一直高傲极了。
他能够对人善意宽容是因为他看不起众人,他是高高在上的。
而对宗豫那惊鸿一瞥,他才知道自己并不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小孩儿。
再听父亲提及太子性情温厚纯良,小小年纪便是德才兼备,日后必是名主,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也不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小孩儿。
那之后卫湛才真正沉下心来做君子。
年幼时他想若宗豫真如他父亲所说成为一代明君,他便做个贤臣,好好辅佐宗豫。若宗豫不贤,那就是他父亲错了,他比宗豫厉害。
后来王朝倾覆,宗豫几乎消失般的淡出人视野,而他也经历重重变故。
年少时的想法都成往事,随风而去。
今日突然见到宗豫,他的那部分记忆再度鲜活起来,倒让自己有些尴尬,同时也有些唏嘘。
时过境迁,看到当年那个被他父亲认定为明主的少年变得像一只易碎的瓷器,他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
卫湛抬头看了他父亲卫太傅一眼,卫太傅依旧坚定地坐着,似乎完全不记得靖王,又或是忘记了早年时说过的话。
场上不少朝臣以各种目光看向宗豫。
宗豫却只低头喝茶,一副畏惧生人的内向样子。
霍骁看着他垂首静坐的背影,蓦然觉得有些眼熟。但他觉得自己不可能见过宗豫。他生活在西北,受尽风吹日晒。
眼前这个看上去风吹一下会倒,日晒一下会化的少年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他面前过。
禄公公抚掌,自有舞姬鱼贯而入。
早已等候多时的乐人击缶而歌,舞姬们手持水袖,舞步翩跹,罗裙翻飞。
大臣们终于放松精神,全心全意地欣赏起歌舞来,不用再去担忧身子骨弱的靖王,也不必再提防喜怒无常的胡国大王子,更加不必揣测圣意。
乐人们唱的是歌功颂德之曲,舞姬们跳得整齐划一,柔美之中又多了气势。刚柔并济,合二为一,便是元鲁这样难伺候的人也安静下来专心看舞。
皇上看得如痴如醉,一双眼几乎要直了。平日他要当明君,需扼制自己享乐的欲望,因而极难看到歌舞。今日算让他好好放松了一把,可见做皇上并不是一件什么容易的事。
皇后坐在皇上右侧,见皇上目不转睛的样子,心中一阵苦一阵怨。她不由自主地看向贵妃,心中多少带着撒气的意味。
皇上这时候也没盯着她瞧,这狐狸精想来也醋极了。
这么想着望过去,皇后就见贵妃笑吟吟地看着下方,哪有半分吃味。那模样,比皇上还要认真呢!
她心中一阵阵发堵,骂起贵妃是贱人。
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玩意儿,却不知怎么很得皇上喜爱。今日皇上带着这贱人一同来太和殿,可将她的颜面一扫而光。
宫中谁不在背后偷偷说她是个只有名头的皇后。
皇上简直要将那狐媚子宠到天上去,甚至有流言说皇上有意废太子而立五皇子,真是无稽之谈!
五皇子的母妃便是贵妃这个妖女,皇上虽喜欢贵妃,却也不会如此胡来!
应该不会如此胡来……
皇后紧张地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贵妃,突然想到眼前的女人又有孕了。
这一胎若是公主还好,可真是皇子,母凭子贵,贵妃要升到什么位分去?
贵妃之上除了皇后哪里还有什么别的位分!
皇后想着想着,便是一个激灵。
只有她的儿子才配做太子!她才是未来的太后!拦她的都该死。
若是贵妃死了该多好啊。
皇后恍惚地想着。她不是没对贵妃下过手,只是次次都被躲了过去。
若是贵妃突然死了该多好,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贵妃正坐着看下方舞姬们跳舞,貌似兴致勃勃,实际在心中已然打了无数个哈欠。她本身有孕,坐在这根本不是什么恩赐,而是折磨。
可这是彰显她身份地位的时候,她出身低微本就是众人诟病的,只有彰显出皇上对她的喜爱,她才好在这后宫之中坐得更稳。
因此她不仅要坐在这看,还要看得津津有味。
贵妃看着看着突然感受到一阵恶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立刻望去。
只见皇后一脸阴毒地看着她,一副要置她于死地的样子,吓得她不由一颤。
皇上察觉到贵妃失神,不由转头看她,见她魂不守舍,惊恐万分,不由低声问:“爱妃,怎么了?”
贵妃也不好说自己是被皇后的表情吓住,未免太大题小作,只得强笑:“我没什么……有些乏了。”
皇上便安慰她:“再等一会儿,我便叫人送你回去安置。你有身孕还在这里与我共同见客,实在是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