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祝星看着在自己对面怯怯坐下的弱小梅苑少女问, “只是例行罢了,你若不愿意说也没关系的。”
“我姓方,叫方白蕊。”那少女声音如蚊子哼哼, 要人仔细听才能分辨出说的是什么来。
“很好听的名字。”祝星含笑夸赞,“是漫山白蕊殿春华的白蕊?”
她一字一句都真诚极了,很容易叫人卸下心防。
祝星记得宗豫送与她的情报上曾写, 方白蕊是京中打更人的女儿。她晚上给打更人送冬衣,被李大看上并掳去。
打更人一家拼了命也要方白蕊回来, 甚至试图去报官。奈何李家家大业大,以护卫看守着打更人夫妻, 再加上李大以方白蕊父母的命来威胁方白蕊,方白蕊这才认命。
方白蕊在李大的威逼利诱下匆匆与父母见了一面, 而后嘱咐他们不要报官,便被拘在这一方院子里过暗无天日的日子。
方白蕊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 似乎没想到有人能说出她姓名的来历,人一时愣愣的, 甚至忘记周遭下人们的监视。
“是……”她轻声道,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儿。
方才府上下人们叫她来瞧病,她都准备好又是作弄人的把戏, 没想到一进房间看到的是个陌生少女。
这少女说话轻声细语的,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真的是什么郎中么?
可是哪里有女子会做医者的?
方白蕊半信半疑, 神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还是她对面的祝星提醒她,她才想起将手腕搭在脉枕上。只是她太过瘦弱,手腕如芦柴棒。
祝星专心致志地为她诊了脉, 才一笔笔为她写了药方。
方白蕊从始至终一头雾水,依旧不肯相信祝星是医者。
李大巴不得折磨她们至死,哪里舍得给她们请郎中。
祝星写好方子, 自有下人相视一眼,担心这方子里有什么猫腻,便抢先一步笑呵呵地接过方子。
祝星也不介意,只笑着递过去方子,又面色如常道:“方姑娘身体底子太差,要好生将养。我写了两张方子,一张是药补,一张是食补,二者并用,身子会很快好起来的。”
方白蕊彻底愣住,心里话脱口而出:“竟然……真是医者吗?”
她依旧不可置信。
但祝星给她如沐春风的感觉又不是假的,她一时间矛盾极了。
江莺莺便立刻看不起她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不由尖声嘲讽:“这是名满京中的祝姑娘,特意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肯纡尊降贵给你诊一诊病,好叫你们快点调理好身子为公子开枝散叶。”
她这话说得大大咧咧,下人们都听得满意极了,只是方白蕊的脸更白了几分。
方白蕊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被下人们强硬地扶了下去。
江莺莺轻哼一声,颇有女主人的派头:“这两张方子好好给方姑娘用着,可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不然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
下人们满嘴发苦,却又不得不苦哈哈地答应。
“竹苑的姑娘呢?怎么还没来?”江莺莺斜坐在榻上不住催促,一个个都好大的架子,敢叫姑娘等她们。
说竹苑的竹苑的便来了。
竹苑这位让江莺莺都不自觉坐直了些
这位女子身材丰腴,颇有些珠圆玉润的美。只是她神情郁郁,一张脸上写满了愁怨,就像是深秋时节的冷雨一般伶仃飘摇,任谁都想抚平她眉间眼底的愁绪。
她默默行了礼,便从容坐在祝星的对面,举手投足都尽是礼数,可见与江莺莺不同,这是个有文化底蕴的。
“你叫什么名字?”祝星依旧是一样的问法,并没有什么例外,也没引起下人们的任何注意。
女子幽幽道:“我叫商云竹。”
商云竹命途亦是十分坎坷,比方白蕊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在被李大公子觊觎前已经为人妻,并诞有一女,却依旧逃不脱李大的魔爪。
商云竹原来的相公已过秋闱,春闱因紧张一直不过。陡然又逢此变故,人一下子便倒了。还有刚出生的孩子需要照料,又有被纨绔抢占的妻子需要追回,那书生过得可怜极了。
商云竹以死相逼不愿屈从,奈何李大手段更加恶劣,以稚子和夫君威胁,叫商云竹不得不从。
李大最终将商云竹亲手所书的断情绝爱信拿去给书生,又慷慨大方地赠了不少银子作为侮辱。
那书生也是,自从这事后便潦倒落拓,再也没参加过科举,整日浑浑噩噩,只不将孩子养死,可见是受了天大的打击。
“商姑娘,我为你诊脉。”祝星淡淡道。
商云竹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似乎并不大在意诊或不诊。纵然这是盖世神医,能治好她身上的病,可心病又要如何除?
她若不是还有一丝丝念想,便早放任自己魂归故里,也省的在这院中做个时常被打骂、毫无尊严的牲畜要好。
她饱读诗书,可懂得越多,人也就越发痛苦。
祝星便如方才诊治方白蕊那样例行为商云竹诊治。比起方白蕊,商云竹身上的病明显更多,也略微棘手。
可她这副全然不在乎的模样,倒像是在宣布只要能留着一口气在,其余随意。
十足的厌世倾向。
祝星从容地写了方子,自然又由下人接过,防得很是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