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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中书令虽然看不起百姓,但也知道了不能任由民意如此蔓延。他深知京兆尹的骨头又臭又硬,压根儿不怕人威胁,不由放软了声音道:“我好歹也是有些头脸的人,如此在百姓面前实在惭愧,还请您容我与犬子换身干净衣裳来,也算是不藐视公堂。”
他这话说得体面极了,如果不是穿着中衣,应当能更有气势。
京兆尹这时倒是松口:“且去后堂速速将衣裳换了。”
李中书令松了口气,道一声谢,便拽着完全慌神的李大向后堂去。李大被他晕晕乎乎地拽进去。
张六见状,脚步匆匆地跟了进去。
都到这份儿上,她也不怕李中书令与李大再对她做什么恶事,这二人如今自顾不暇。她是要跟着进去听听消息,看看李家父子会不会耍什么花招。
李家父子见张六跟来了自是欢喜无比。他们原先虐待张六,这时候却将她当做救命稻草。
借着换衣服的时机,李中书令急切地低声吩咐张六:“好儿媳,你速速回张家去通知你父亲此事,叫他快来救场!”
李大公子亦是求救地看着张六:“小六,速速回太宰府,同张太宰说事情不好,叫他快来这里。”
张六幂篱下的神色痛苦而愤怒,她说出来的话却顺从极了:“是,我会去府上通知父亲的,你们放心。”
她会去才怪呢?她不过是假意哄骗他们,安他们的心,好不叫他们找别人去通风报信。
禁卫军三催四请,李家父子囫囵商量一番,决定抵死不认。
祝严钏在圣上面前都拿不出死证据来证明李家有错,想来是昨日祝星被威胁,将祝严钏逼急了,这才一早在情急之下报了官。
二人换了衣裳重新上堂,这才显得体面些。只不过他们刚才的狼狈模样已经被百姓们记下,此时也不过是画蛇添足,徒增笑料。
张六目送他们上堂,只冷冷笑,压根儿动也没动。她打算在后堂磨蹭一会儿,再重新看戏去。
便是正式开始审案。
击鼓鸣冤时祝星已经说了要告什么,但此时李家父子来了,便要重新再陈辞一番,好看看李家父子认与不认。
若认,事情便解决,该如何如何去。若是不认,才有再审下去的必要。
京兆尹一拍惊堂木,满场肃静。
他沉声问:“白马郡主,你今日一大早便在京兆尹门前击鼓鸣冤,所为何事?”他刻意叫出祝星的封号,是有为她壮声势的意思。
众人一愣,这才想起祝星还是皇上亲封的白马郡主。只不过她“祝姑娘”的名头太过响亮,竟然盖过白马郡主的身份去。
李家父子心中一沉。李大早就乱了阵脚,李中书令却明白祝星以官身相告,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
祝星只站在那里,便有吸引所有人目光的能力。她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我要状告整个李家。”
李中书令以为她只是告李大,没想到她是整个李家一起告,整个人被她气得颤抖。
“你好大的胆子!敢告我整个李家!我倒要看看你有何理由!你若无缘无故故意如此,我李家绝不会轻饶于你!”
祝星冷下脸来,声音泠泠:“你李中书令,纵子行凶,管教不严,包庇祸事!李大公子,强抢民女,将之如牲畜对待,非打即骂,曾打死过丫鬟五人,无辜少女一名!敢问李大人,我状告李家何错之有?”
李大公子听到一半时便不由自主地颤了起来,这些事他都做过,祝星说得无一错漏……
李中书令哪里不清楚儿子犯下的那些事,但祝星知道的如此消息不由让他心中沉了再沉。
她竟然什么都知道,难不成真是做好了完全准备的?
他越想心里越没底,只盼着张太宰能早些来与他撑腰。
但他面上却不堕威风:“一派胡言!信口雌黄!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所言非虚!”那些死了的丫鬟通通被埋在李府的树下,他就不信祝星还能知道尸体在哪!
祝星扫他一眼,眼带笑意:“自是有证据的。”
李家父子同时惊疑不定地看向她,她有什么证据?
老百姓们也是惊奇。往日这公堂对簿都是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哪有今日这样痛痛快快,直接陈明上证据的。
打脸打得未免太痛快,没看到那李家父子人都懵了。
实际上李家原先在百姓中的风评倒没有这样差,只是先有李令玉与李二惹上祝星,这名声才渐渐差了下来。
时至今日,虽不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却也总有人瞧不起他们。
祝星看向京兆尹,微微颔首:“大人请传人证。”
京兆尹点头:“传人证!”
李家父子冷笑,他们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证!
人证上堂,俨然是四个戴着幂篱叫人看不清容貌的女子,有个走路姿势还很是奇怪,多亏身边的女子扶着她她才能好好走路。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坚持上公堂,可见有多大决心。
四人缓缓行至祝星身后,面向李家父子定定站着。
李中书令与李大昨夜吃多了酒,尚不知别院之事。
李中书令根本不在意儿子在外养了多少个女人,因此对“四”这个数字并不敏感。
李大后面也不常到菊苑去糟心,一直只记得别院中是三个人伺候他。陡然上来四个,他当真是愣了一愣,没往别院上面想。
李中书令余光瞥见儿子面上同样疑惑,而不是方才的心虚,心中稍定。
他冷冷一笑:“你随意寻四个不知道哪来的女人要污蔑我儿强抢民女?未免太过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