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一个男人暴躁的辱骂声打断了林郁星。哪怕是隔着电话,林郁星都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男人难听地说着:“当初就不该让他去念大学,你非要让他去!现在好了,翅膀硬了。说好的每个月打钱,他打了吗?!林秀凤你自己瞧瞧,这就是你当初非要带回来养的白眼狼!”
拿着电话的女人利索地骂了回去:“少了这点钱你是能死还是怎么的?!”
“你们巴不得我死是吧?”男人振振有词,嘴脸不用看也知道有多无赖,“是他自己认下的,去念大学就要每个月给我打钱!不然你叫他回来,早点去打工不就有钱了?”
林秀凤“呸”了一声:“你懂个屁,不念书难不成和你一样烂在这破地方!”
“我烂我把他养这么大?”男人不讲道理地嚷嚷,反反复复那几句,“他现在是眼光高了,瞧不上我们了,我好心给他介绍的对象他也眼睛长头顶上了!”
“什么对象?有给孩子找那种年纪的吗!”
“你tm也不看看他背上那是什么玩意,一脱衣服正常人谁会要他?!谁会要他这种丑八怪、怪胎、次品!”
仅这一句,直接戳到了林郁星的心里。
他的背脊就像是燃了一层火,怎么都扑不灭。童年的阴影笼罩着他,烧的他不由地咬紧了后槽牙,浑身刺痛。
电话被林秀凤突然按断了。
等电话再次打来。
林秀凤沙哑着喉咙,明显是吵过一架了,她歉声说:“你姑父就是个神经病,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林郁星应声:“嗯。”
而林秀凤下一句便是:“郁星,你这个月怎么回事,不是说城里还是好赚钱的吗?”
林郁星无法解释自己的现状。
林秀凤见他不吭声,叹气着说:“当初是你自己和你姑父认下的,一个月打一千五给他。你前两个月都只打了一千,我劝了几句,他也就不闹了。可这个月你姑父看不到钱到账,就和狗急了要跳墙一样,就觉得你不管家里了!”她喋喋不休地说,“你也知道的,我在厂子里一个月没多少工钱,家里的医药费全亏了你……”
林郁星的脚尖踹着脚边的小石子,肩膀沉甸甸地压着两块巨石,他没说话。
林秀凤停顿了下,问他:“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了?”
忽的,林郁星张了张口。
可惜他还没说话,林秀凤就先入为主了:“你千万别在城里闯祸啊!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我们、我们没办法的!”
“……我没有闯祸。”林郁星看着手里那袋焦掉的边角料,心冷了很多,其实他早习惯了,“你放心吧。”
林秀凤听林郁星寡言的样子,烦心地失口提了一句:“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爱说。昨天你姑父都急的要来找你了,还是我拦下的。”
听到这里,林郁星脱口而出:“我没什么困难!”
林郁星赶紧撒了个谎,他的语气从未如此迫切过:“我打工的地方过几天就发工资了,你千万别让他来我学校!”
他担心自己说得不够明白:“姑姑,等我念完大学,我肯定比不念书要赚得多!到时候,家里要的我一分都不会少给!我还能带表哥去找更好的医院,我一样都不会少给你们!”
“郁星,你……”
“我是你们养大的,我一直都记着,我绝对不会忘恩负义!”这句话,林郁星从小到大死死记在脑子里,他每次挨打的时候,都会对着男人求饶着说出口。
他像是怕了,想到了很多不大好的记忆,再三恳求:“你、你千万别让姑父来我学校……”
“好好,我知道了。”林秀凤急忙改口,放缓了声调,“自打你姑父废了,日子实在是过得紧凑,所以才害的你也不好过。是姑姑对不起你……”
“……”
她抹了抹眼泪:“要是家里富裕点,谁又会舍得孩子这么苦?韶华这几天又是发烧又是吐的,我都抽不出时间照顾他。”
她口中的“韶华”便是林郁星所提及的表哥,也是林秀凤的亲儿子。
听着林秀凤的说辞,林郁星一句都接不上。他默默地听着,心中没有五味陈杂的情感,唯独剩下几分麻木。
末了,林秀凤吸了吸鼻子,带着止不住的哭音。
“你这孩子,去了大城市里念书,也不知道主动打个电话回来,我和你韶华哥都担心着你。”
林郁星把它当做客套话,他再三保证了下周一定把钱打过去,林秀凤才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的亮光弱了下去,林郁星原本的好心情一扫而尽,背脊上的灼痛依然遍布在他的神经中。
他呼了一口气。
更糟糕的,是他一抬头,顾钟逸就站在他不远处。
林郁星身体一僵,一股窘迫感腾在了心头:“……学长?”
顾钟逸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发梢下的耳朵冻红了一圈,手里拎着一杯奶茶。他看着林郁星,眸中是深邃的夜空。
林郁星恍惚,眼神看上去很疲惫。他望着顾钟逸,以为对方在等自己,又不太确定,于是朝后看了眼了宿舍楼。
北幢omega宿舍楼,的确是自己的宿舍。
他驻足在原地,轻轻的声音穿过了黑夜:“你是在等我吗?”
顾钟逸回答:“嗯。”
像是一剂定心丸,更像是无意间的温柔。
林郁星的手冰凉,插进了衣兜里,他张了张嘴,想不到该说什么。他看到顾钟逸的目光中充满了对他的关心,还有心疼。
林郁星猜想,顾钟逸大概是听到了他打电话的全过程。
而顾钟逸所流露出来的情感,对于林郁星来说,一贯属于多余。因为它们居然让他心里出现了一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