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陈凤霞想了想,将剩下的一点儿煎蛋送到女儿嘴里,“尝尝看,味道咸了还是淡了。”
郑明明赶紧张嘴接,咬了两口才评价:“不咸不淡,真正好。”
白菜卷好之后,陈凤霞想起来得煮饭了,刚好菜卷可以上锅蒸。好在家里是有电饭锅的,不然让她用煤炉煮饭,她真得疯。这个火候也太难控制了。
陈凤霞将白菜卷放在蒸屉上时,郑明明有些茫然:“妈,今天不给弟弟蒸鸡蛋了吗?”
过完年开始,弟弟每天早上晚上各一个鸡蛋是雷打不动的啊。
陈凤霞还真忘了这茬。
既然要给儿子断奶,辅食肯定得多加点。
她咬咬牙:“那你打两个鸡蛋过来吧。”
郑明明有点儿担心:“弟弟会不会吃不完,以前都是一顿一个蛋的。”
“你俩一人一半,你也长身体呢。”
郑明明的眼睛瞪大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凤霞看得心里头百般不是滋味。就一个鸡蛋而已,女儿都要这样受宠若惊,也难怪她长大了以后动不动就怨气十足,阴阳怪气的。
记得那回儿子胆囊炎犯了,医生要求饮食清淡。女儿非要吃炒鸡蛋,自己就提了嘴:“你弟弟不能吃。”
结果女儿立刻发火:“是不是他不能吃的东西,我也要把嘴缝起来?我这辈子只能吃他剩下的东西?”
后来鸡蛋她煎了,女儿却也没给她个好脸。她也只能自嘲,吃力不讨好,她这个当妈的简直跪在他们面前过日子。
陈凤霞转过身,赶紧去煤炉边炒菜。煤球还一直烧着呢,锅里头的西红柿冬瓜汤都滚了。
她将汤盛放到大海碗里头,开始做重头戏茄子烧鱼肠。
铁锅下了油,陈凤霞将鱼肠煎到金黄,盛起来,重新下辣椒籽煸出香味来。
本来应该放大蒜的,可是家里没蒜头了。倒是女儿捡的辣椒切掉烂掉的部分,还能凑合着用。
茄子煸出水,变软的时候,陈凤霞将鱼肠倒进锅里,一块儿焖煮。
这会儿煤炉的火已经小了,一个煤球烧的差不多了。她不由得庆幸自己第三个菜做的是腐乳空心菜,不然这会儿的火头再炒菜可真是够呛。
“哟,今天改善生活啊,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陈凤霞正想心事呢,猛然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她抬起头,愣了下才认出丈夫的脸。
三十五岁的郑国强,年富力强,头发还是乌亮。不过也没几年了,等到四十岁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就得互相帮忙染头发。
不然看着就是老头老太太,人家都不乐意喊他们做工。
郑明明看到父亲,相当惊讶:“爸爸,今天这么早啊。”
天还亮着呢。
陈凤霞心道,哪里早了,太阳都下山了,肯定过了六点钟。
郑国强将自行车靠墙根放,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往门口走,笑着跟妻子打招呼:“晓得我回家吃饭啊。”
陈凤霞下意识地要脱口而出“你不回家吃上哪儿吃去,你又不是大老板”,话到嘴边了,又叫她强行咽了下去。
贫贱夫妻百事哀。
上辈子,他们两口子越到后面越没话讲。她嫌丈夫窝囊,跟他一辈子就没享过一天福。
跟他们一块儿出来的,是人是鬼都买了房,她连个自己的窝都没有。人家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自己一年到头添不了几件新衣服,在外头渴死了都舍不得买瓶矿泉水喝。
真不晓得怎么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男人。
丈夫嫌她挖空心思贴补娘家,明明娘家人过的比她家滋润,她还大包小包地往家带。
她委屈,她不是想让人看看,她家也过出来了嘛。
当年,那么多人瞧不起她家。
小煤炉上烟熏火燎,郑国强没察觉妻子的情绪变化。他从包里翻出饭盒,打开盖子招呼孩子:“明明,吃冰棒,你跟你妈一人一根。奶油绿豆的,弟弟爸爸抱。”
陈凤霞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饭盒发呆。
铝制饭盒,擦洗的干干净净,锃光瓦亮,她印象中已经很多年没用过了。因为儿女都说铝不好,用多了容易老年痴呆。
她用了那么多年,也没瞧出来究竟哪儿不好。可既然孩子说不好,那就只能不好了。
郑国强奇怪:“吃啊,你怎么不吃呢。怕什么啊,一根冰棍不至于没了奶。真没了就断了吧,反正小的也一周岁了。”
陈凤霞没看他:“你自己吃吧。”
郑国强笑:“我吃过了,你们吃。今天甲方的老总来工地上视察发的。”
难怪,就自己弟弟对工人的抠门程度,哪里会买奶油冰棍。酸梅汤绿豆汤都不会给一口吧。
没错,眼下郑国强这个姐夫在包工头小舅子手下打工。
陈凤霞想到了自己那个弟弟,又想到了对方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鼻孔里头喷气,指着她破口大骂:“陈凤霞,你等着吧,你跪在我面前求我的日子在后面呢。”,顿时胸口堵得慌,只觉得面前的丈夫都可亲可爱起来。
郑国强这人的确窝囊无能,一辈子都没混出个名堂来,还自我感觉挺良好。他给儿女说人生经验的时候,大女儿小儿子都面带微笑,其实一个字也不会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