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霞拿厚纸板卡住了煮饭键。这招她还是跟大女儿学的。
郑明明上大学实习时,嫌单位伙食费太高,自己带饭吃。一个小小的电饭锅,煎炸蒸煮炒,愣是让她发挥到了极致。
这会儿郑明明还没挖掘出自己的潜能,正在旁边一边看着扶床板学习走路的弟弟,一边替母亲担忧:“妈,我起个煤炉吧。”
用电饭锅炸猪油渣,她还是头回见呢。
陈凤霞笑着回头看了眼小大人一样的女儿,安慰她道:“你等着,马上就好了。你想吃油渣拌白糖还是吃咸的?”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她吃过油渣烧青菜,感觉比红烧肉还香。红烧肉对她来说太腻了,她胃浅,受不住。可油渣拌白糖,这又是个什么吃法?
“好吃呢。”陈凤霞不时翻炒猪泡泡肉,防止油渣被炸焦了。
等到炸出的油不再增加,肥泡泡肉也缩成一团团发硬的小块,她捞起了油渣,放在一旁沥干,又夹了几块撒了点儿白糖拌了拌,递给女儿:“吃吧,小心别烫嘴。”
不能都拌了白糖啊。否则晚上的饭菜要怎么办。
陈凤霞等电饭锅里头的猪油凉了些,倒进了瓷盆里,然后搁到厨灶中。
猪油到底有益于身体健康还是有害,她不知道,反正她晓得猪油做菜特别香。
尤其猪油拌饭,热米饭上加点猪油,然后再倒点酱油拌一拌,什么菜都不用,光这味道就能干掉一大碗米饭。
陈凤霞小的时候,家里头被割资本主义尾巴,连院子里开辟的那点菜地上的几颗青菜都叫红小兵铲光了。
明明是农村人,结果青黄不接的季节,家里头居然连根菜叶子都看不到。偏偏外头野菜也不能吃了。
她弟弟吃盐水泡饭哭着闹脾气,不肯动筷子。她妈就拿家里宝贝的不行的那点猪油给他拌饭吃。
当时那个香味啊,陈凤霞到现在想起来还淌口水。
就因为没她的份,她想了好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嫁出门,能当家做主的时候,她趁着丈夫出差,赶紧自己做了一回。结果叫婆婆看到了,又指桑骂槐冷嘲热讽了一顿,八辈子没吃过肉的馋嘴。
唉,女人为什么要结婚嫁人?不就是想早点儿自己当家做主吗。结果上头还有个婆婆,比在娘家更惨十头八倍。
难怪后头有人讲,女人要嫁什么样的男人?家财万贯,父母双亡,才是佳偶天成。
她又想到上辈子自己没事做看手机小说,里头讲穿成继承万贯家财的寡妇最爽。
别说,还真是。
连男的也不用伺候了。
郑明明的惊呼声将母亲的思绪从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中拉了回头。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活像吃到了什么山珍海味:“妈,真好吃!太好吃了。”
陈凤霞笑了笑,随口应道:“好吃啊,下回妈再做。”
这要是穿越前,她得到女儿的称赞,肯定会把剩下的猪油渣都拌上白糖,招呼女儿一次吃个够。
现在不行,盛起来的那小半碗猪油渣可是他们家今天晚上的下饭菜。
陈凤霞脱了身上的围裙,打井水洗干净手脸,招呼女儿:“明明,你在家看着弟弟,回头等你爸回来了让他烧晚饭给你们吃。妈去老年活动中心了。”
她也不想留儿女在家跟丈夫传话。可是眼下能有大哥大的起码得是个小老板,就跟她当包工头的弟弟一样。她家都没装电话,何况是租来的房子呢。
郑明明倒无所谓。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上幼儿园那会儿就能一个人回家,待在家里一边搓麻绳一边等打稻谷的爹妈从田里回来。
现在多个弟弟要照顾,也没啥。
陈凤霞欣慰的很。穿越回来,处处受苦,就这对儿女让她心里泛甜。
她摸了把女儿的脑袋,再一次保证:“等妈挣了钱,就给你在肯德基里办个大生日。你把玩的好的小朋友都带过来。”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迫不及待地追问:“都能带吗?陈佳欣、洪甜甜跟周小敏他们都能来吗?”
陈凤霞当然知道多来一个人就多一张嘴,肯德基的东西在她看来简直就是贵的离谱,纯粹烧钱浪费。
可对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她还是咬牙点头应下:“都能来,都喊来。”
这是给女儿长脸的时候。
专家们天天强调不要助长小孩的虚荣心,可小孩子成长的过程中,自信心的培养又怎么可能完全离得开虚荣心。
什么贫穷是人生的宝贵财富啊,要真这样,2020年为啥还喊脱贫攻坚战,全民奔小康啊。
她被灌了一辈子的毒鸡汤,感觉就两个字——放屁。
穷了一辈子,她再也不想穷第二辈子。
上辈子,大女儿就不喜欢带朋友来家里玩。她自尊心强,不愿意看同学同情的目光。
陈凤霞说不清楚这是不是女儿长大工作后在人际交往方面也淡淡的原因。她只想这辈子能让女儿不要因为贫困不堪的家境而自卑。
毕竟有些道理三十岁能理解,能坦然接受,不代表十岁的时候能懂。
陈凤霞安置好两个孩子,急冲冲地往老年活动中心去。她身高在女同志中不算矮,足有一米六八,长期家里外头一把抓,让她走路也风风火火。
旁人要走差不多一刻钟的路程,她两条长腿一扒拉,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活动中心。
那位小赵还在办公台后头嗑瓜子看电视,完全没有避讳任何人的意思。
瞧见陈凤霞进来,她扫了眼墙上的挂钟,笑着递了把瓜子过去:“哎呀,陈师傅,这才什么时候,你赶这么急做什么。看看你,一头汗,先去洗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