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工头叫她的语气吓了一惊,立刻强调:“五层楼的价格跟三层可不一样。”
陈凤霞点头:“我晓得,先盖着,放心,钱不到位,你房子不封顶,着急的还是我们家。”
包工头这才不多话,又去看塌掉的老房子了。旧房子得拆掉,才能起新楼。
郑明明悄悄拉母亲的衣角,声音轻轻,眼睛亮亮:“妈,五层楼啊!”
村里头最高的楼就三层,而且第三层是阁楼,她走进去都抬不直腰。
陈凤霞笑着摸女儿的脑袋,认真地点头:“嗯,五层楼,你一层,弟弟一层,爸爸妈妈一层,完了你们有小孩,再一人一层。”
将来房子拆迁分新房,她也这么分配。
她就不信了,多活了一辈子,她这碗水还端不平。
第20章 幺蛾子
天擦黑的时候,郑国强从老家安庄回来,脸上有些发灰。
陈凤霞看他呆呆的,一边招呼女儿给丈夫倒杯水过来,一边奇怪:“怎么了?不让你迁户口?”
那老家管的也未免太宽了吧,他们接收手续都是全的。
郑国强摇摇头,意兴阑珊:“跟政府没关系。”
他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地方政府还舍不得他迁走。
陈凤霞了然,不是公家就是私人了。她不着急,反正他要开口的,不然事情定不下来。
果不其然,郑国强喝了口水就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还招呼郑明明自己拿锅巴吃,带弟弟到后面看会儿花,那边的花开的挺好。
“紫薇花,那是紫薇花。”郑明明认真地强调。
郑国强愣了下,露出了笑模样:“嗯,还是我们明明聪明。去吧,今天刚炕的锅巴。”
大女儿带着小儿子走开了,郑国强才小心翼翼地看妻子,满脸难以启齿的模样:“那个,凤霞啊,我们再拿点儿稻米给我妈,你看还行啊。”
陈凤霞一愣,下意识地反对:“今年的不是给过了吗?三百斤稻子,一百斤菜籽,过年的时候就给了。”
农村奉养老人米油都是有定数的。三百斤稻子差不多碾两百一十斤大米,一百斤菜籽也有三四十斤油。
郑国强母亲一人寡居,这些怎么着也够吃了。她又不像一般人一样还养个鸡鸭什么的。
再说,郑国强哥哥家给的也是同样的数,老太婆又不是大胃王,这么多根本吃不完,还不晓得便宜谁呢。
要陈凤霞讲,她这个婆婆真是舒服了一生一世。一辈子都没下过田,丈夫生前单位每个月打给她的抚恤金让她鱼肉蛋奶就没断过。
怎么好不端端的,今年才过了一半,她又要稻米了?
郑国强脸上全是难堪,真是张不开嘴,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我妈,我妈讲今天的稻子就给了一百五十斤,还差一百五十斤没给。”
陈凤霞正端着杯子喝水呢,闻声手一抖,杯子差点儿砸地上。
她声音都劈了:“什么?少了她一百五十斤稻子?”
开什么玩笑啊,就郑国强这个老娘,少她一斤稻子,她都能掀翻天!
“我就讲等两天,等我舅舅过来当见证再称给她。”郑国强说不出的后悔。
今年过年的时候,他们两口子急着回江海,就没跟往年一样请舅舅当见证,直接把稻子称给他妈了事。
结果现在好了,她不认账了。
郑国强这话一出来,陈凤霞就火冒三丈:“倒成了我的错了?天底下我就没见过这样当妈的。人家老人都是贴小辈,她倒好了,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净不干人事。
哼!你家老大当初搞公社的皮鞋厂,不晓得捞了多少钱。你倒是连钱影子都没见到。
现在,你妈还想方设法地贴老大家的,什么奶粉巧克力,老大家的儿子断过吗?可怜我家明明跟小骁,连他们奶奶一颗鸡蛋都没吃过。”
她越说火越大,感觉这日子真是没办法过下去了。
郑国强头大如斗。
妻子说的这些事难道他就不知道吗?知道,正因为知道又解决不了,所以他更加不愿意妻子提起。
说了又有什么意思?除了添堵还是添堵。
陈凤霞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当初我养了明明,月子里头尿布都是我自己洗。除了我妈拎鸡蛋跟红糖过来给我补身体,你们郑家哪个问过我死活?你妈连顿饭都不肯烧给我吃。
你嫂嫂讲的是什么话?生个丫头还这么金贵!
噢,丫头不是人,她们自己就不是女的?我生了女儿就没脸了?
好,我再生,我养了小骁,你妈伸过头影子吗?但凡她有个当奶奶的样子,帮忙照应一天,我们也不至于过成现在这样!
也是,你这个儿子在她眼中就等于没有。除了要米要油的时候,她正眼看过你没有?现在孙子孙女儿更加不当回事唻。”
“好了!”郑国强突然间勃然大怒,“你够了吗?我不是东西行了吧,我不是东西!”
他眼睛猩红,脖子上青筋都鼓了出来,倒吓得陈凤霞一惊。
想起来了,对,这是丈夫的逆鳞。
他是遗腹子,老家的说法就是这样的小孩不吉利,是他克死了他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