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觉得自己应该替母亲承受这份恐惧。可她担不住,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是懵的。
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是她人生前二十几年都不曾经历过的。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小赵从医院出来之后,在街上游荡了好几个小时。天都黑透了,她就稀里糊涂地又跑来找陈师傅了。
其实陈师傅不过是个卖小吃的。她也没学过医,又能给自己提供什么建议呢?
但眼下的小赵真正需要的也许不是医学上的帮助,而是心灵的慰藉,她希望有个人告诉她该怎么办。
陈凤霞还真是最合适的人选。
因为她热心或者说她好管闲事,还因为她现在住的是医院家属小区,周围的邻居全是大夫。
陈凤霞一把拉住只知道哭的小赵:“走,我带你去找顾主任问问。别光晓得哭,现在谁都能垮,你得撑住。”
小赵一抹眼泪,跟刚出生的小鸡崽子似的,没头没脑的,只跟着陈凤霞往楼上去。
顾主任刚开完刀回来,他一手接过陈凤霞递上去的香浓南瓜汤,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等到整个人缓过来了,他也看完了手上的病理报告单。
“你妈是有什么情况才做的诊刮吗?”
小赵这会儿略略回过神了,好歹也能说话:“就是都住进医院了,干脆做了个全面体检。”
管床的大夫听说她妈快要绝经了,节育环还没取掉,就建议住院阶段一并取了,刚好报销也方便。
去计划生育手术室取节育环的时候,做手术的医生又说顺便做个诊刮看看,既然可以报销,那就送个病理检查吧。
谁知道这一查,就查出问题来了。
顾主任拿着病理报告单仔仔细细看完了,语气审慎:“从这个单子上来看,应该还没扩散。但是具体的情况可能得手术完了才知道。你妈这个年纪,直接做个广泛全切吧。”
小赵当场就懵了,直接喊出了声:“要开刀?”
顾主任莫名其妙:“当然得开刀了,这种情况不开刀还能怎么办?”
小赵想到开刀就心慌手抖,下意识地问:“能不能吃药啊?”
顾主任斩钉截铁:“没用,这个开刀是最好的,而且得尽早开,不要耽误了。我看看,这个礼拜手术排满了,也没床位了。你留个号码,下个礼拜能挤出床,我就电话通知你。”
小赵已经彻底傻了,都不知道该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还是陈凤霞对他千恩万谢地道谢,领着人赶紧告辞。
顾主任又要忙了,病房的电话打过来,医院有人要抢救,他得过去坐镇。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楼梯口。
陈凤霞看着茫茫的夜色,都忍不住发愣。
这人好像连晚饭都没吃,下了手术就喝了杯刚才自己带过来的南瓜汁。
也真是辛苦。
顾主任肯帮忙安排床位是再好不过的。大医院就这样,从来不愁没病源,外头的人只怕住不进去。
两人下楼的时候,小赵脚一空,差点儿直接滚下楼梯。
陈凤霞扶了她一把,安慰她道:“你别想太多,你妈这趟能查出来就是老天爷不收她。你想想看,如果不是这次住院,你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有情况呢?”
刚才顾主任不也说了吗?大部分宫.颈癌患者就是阴.道不规则流血。
可快要绝经的人身上就是滴滴嗒嗒的,一会儿有一会儿没呀。大家都这样,谁能想到自己是得了癌症呢?
哪知道陈凤霞不说还好,一说小赵就直接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这姑娘还甩自己耳光:“我太不孝了,我太没用了,就是我害的我妈。”
生病是要花钱的。
她工作到今天,不仅没挣钱不说,还把家里头的房子给赔了出去。
如果不是陈师傅帮忙想办法,让她们母女拿公积金贷款买了新房。后面她妈就要被她拖累的住大街了。
现在家里头一分余钱都没有。她要怎么给她妈看病啊?就算医疗费是公费,可是营养费请护工花的钱呢。这一笔笔都是开销啊。
小赵从来没有一刻意识到自己居然这么穷。穷到一阵风吹过来,她的家就摇摇欲坠。
陈凤霞安慰她:“你别想太多。医药费开销才是大头,这个由你妈的单位负责,你就不要太操心。但凡大夫主动要你开刀的,情况就没糟糕到那份上。真不行了,人家会直接告诉你拖回家算了,别折腾。”
上辈子她阿爹不就是那样吗?吐血送到医院的时候,大夫就直接说不用开刀了,好好过剩下的几个月就行。
后来还是她坚持拼一拼,倒意外又给阿爹争了10来年的命。大夫都说是奇迹。
小赵还是没精打采的,但好歹也听进去了陈凤霞的话。
她准备回家跟她妈说,上次住院的时候拍了片子说她妈肚子里头有个瘤子,怕再长大了会影响小便,不如开刀做掉算了。
陈凤霞一直把人送上公交车,才折回头往家走。
郑国强给要去医院接大夜班的护士拿了最后一份南瓜面包。看到妻子回来,他关心了一句:“怎么样呢?”
陈凤霞锁上院子门,叹了口气:“要开刀呢,小赵快急疯了。”
郑国强也跟着露出怅然的神色:“怎么会这样呢?这母女俩也真够倒霉的。”
开刀可是大事。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时,又说到小赵家的事,感觉真应了那句老话叫做祸不单行。
陈凤霞伸手搂住丈夫,轻轻拍对方的后背,喃喃自语道:“你可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