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采芝小心地劝着:“娘子莫气。她如何能针线好?说到底还不就是伺候人的工夫罢了。这也就是碰上七夕能讨几分好处,放在平日,皇上哪看得上眼呢。”
凌贵人的气却未消半分,自顾自地又骂着:“这没心肝的东西,攀了高枝便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昔日早就该打死她,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去!”
采芝不及说话,身后传来一声笑音:“贵人妹妹这直爽的性子,叫人说点什么好。”
主仆两个都打了个激灵,齐齐回过头去。定睛看清来人,倒又松下口气――还好,不是与柔婕妤交好的人。
明嫔步入凉亭,施施然在一旁坐下,打量凌贵人两眼,含笑道:“贵人妹妹与那起子贱婢置什么气?靠着攀高枝得意了几天的东西罢了。况且若说高枝,宫里头又不止柔婕妤这一枝。”
凌贵人眼中不由精光一现。
她虽从来也不得宠,却好歹也进宫这么多年了,不至于连明嫔这么一句话都听不懂。当即便心潮涌动起来,欣喜几要从面上溢出:“若是晴妃娘娘……”
明嫔却不欲听她说,眉心浅浅一蹙,看向凉亭外的湖泊:“我表姐没说过什么,贵人想多了。”
凌贵人刚涌上来的喜悦又淡去。
“不过人在宫中,多几个姐妹总归是好事吧。”明嫔说着顿了顿,目光转回来,浅含着笑,“皇上近来忽而不肯多见表姐,想是柔婕妤没少嚼舌根。若是端贵人再诞下三皇子,唉……”
明嫔眼中浮起愁绪,摇一摇头:“我真是心疼表姐。”
说罢就站起身,唉声叹气地走了。凌贵人好生怔了怔,想说这话怎的没头没尾的。
明嫔离开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慢慢回过味儿来。
――明嫔这意思是……若端贵人腹中那一胎“没了”,她便有机会结交晴妃?
这念头在凌贵人心中一动,就让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慌忙将这心思压制,急喘了几口凉气。
然而过不多时,这念头却又冒了出来。
那可是晴妃。
倘使能被晴妃拉一把,便是一辈子不得宠她也认了。
眼下这般孤苦无依的日子她是受够了,宫人的白眼、吃穿用度上的克扣……打从采双攀上了柔婕妤,她就时常会想,自己过得是不是还不如采双好。
不远处,羊肠小道拐到尽头,便是一片假山。山下有石洞,幽深僻静,眼下天色已晚,没什么人会专门往里去。
明嫔步入洞中,到正当中时,如贵人迎了上来:“姐姐。”
明嫔笑了笑,如贵人垂眸:“姐姐把话说到了?”
“自然说到了。”明嫔点点头,神情却有些不安:“可这管用么?到底是关乎皇嗣的大事,短短几句话,她……”
“姐姐这是与她不熟。”如贵人倚着石壁,轻笑了一声,“我与她自幼相识,最知道她的性子。她最是个沉不住气的,又爱与人攀比。那淑充衣从前是她的婢子,如今却这样春风得意,她怕是已不知怄了多久。如今有人能让她压过这份风头,她必定动心。”
“我是担心表姐那边。”明嫔叹了声,“表姐实是不愿做这样的事的。”
“晴妃娘娘口头说说罢了。”如贵人轻哂。
明嫔皱起眉,显有不快。她抿一抿唇,又说得委婉了些:“就算是真的不愿……待得事情成了,她也说不得什么。说到底都是为了她好,再说,那一边多个孩子,对她总归百害而无一利,这事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到时纵有不愿,也总不至于为了几分‘正气’把咱们捅到皇上跟前去,姐姐说是不是?”
“……这倒不假。”明嫔沉息。
这宫里头不愿做恶事的人多了去了。可事情到了眼前,总归是做了也就做了。
如贵人嫣然一笑:“更何况,事也不是咱们做的,咱的手可没脏。”
要是想自己做,她们也犯不着去找凌贵人了。
凌贵人那样的蠢货,若非实在要让她帮个大忙,她们还不愿与她结交呢。
但到底能不能有命与她们结交下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第53章 柳雁遇险
七月末, 天气凉爽下来,众人便启程回了宫,回宫后自不免又有一番忙碌。怀瑾宫里, 顾清霜的思雅殿倒是还好,采双那边, 因为她几日前刚晋封了正七品宝林的缘故, 尚宫局依着位份又拨了几名新宫人过来,这便有的她忙。
除此之外,更还有旁的宫嫔前来道贺之事,采双硬着头皮应付了足足三天。第四日见来的人可算少了,索性借口要去向主位宫嫔谢恩见礼, 直接避去了顾清霜殿里。
顾清霜自然着人上了好茶招待,也劝了她几句:“宫里这样的应酬之事总是免不了的,你若总这样避着人,怕是不好。”
采双叹气:“臣妾知道, 所以才硬撑着应付了几日。”跟着又叹息摇头, “其实臣妾也非不肯与人走动, 只是臣妾出身卑微, 她们有时候说话……”她咬一咬唇,“阴阳怪气的, 也太难听了。”
顾清霜想想,便知她这三天必然不好过。别的不说,就说入宫时封位颇高、如今却降得比她还低的颖充衣, 大概就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这些阴阳怪气听上三天也还罢了, 偏还要维持着一张笑脸应对得宜。顾清霜想想, 都替她觉得脸僵。
这般想想,顾清霜便着人去问了柳雁有空没有, 听闻有空,就借着去探望的由头,打算下午带着采双一道避过去。现下在宫里最为紧要的就是柳雁这一胎,连皇帝都亲口下旨免了她的礼,她们两个愿意多陪一陪她,自是不会有人来挑理。
于是顾清霜晌午时就留了采双一道用膳,用过膳歇了一会儿,便打算往外头去。宫人们知晓她们要出去,早早地在怀瑾宫外备好了步辇,然而顾清霜登上步辇刚要落座,一宦官急奔而来,到了跟前险些刹不住,趔趄着铺地拜倒。
卫禀见那宦官是个眼熟的,直接出言斥道:“怎么毛手毛脚的?再惊了娘娘!”
那宦官却顾不上理他,上气不接下气道:“婕妤娘娘,不……不好了,我们贵人刚摔了一跤,动了胎气,怕是不太好!”
“什么?!”顾清霜愕然,那宦官续说:“是……掌事的差臣来禀您一声,说怕是要乱上些时候,娘娘怕是一时不方便过去走动了。”
可出了这样的事,顾清霜自是更放不下心,当即催促起了轿夫,一并往舒德宫赶。到舒德宫的时候,里头果然还乱着。主位荣妃早已到了柳雁房中,宫人们进进出出地忙个不停。顾清霜与采双一路疾行而入,进了柳雁的院门,却见与之同住的吴宝林与佘宝林都跪在外头。顾清霜不禁脚下一顿,锁眉打量着她们:“怎么回事?”
二人朝她一拜:“婕妤娘娘……”佘宝林哽咽着,“臣妾不知道……当时臣妾虽是……虽是与贵人娘子同在院中,但只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了。臣妾与贵人娘子连熟悉也算不上,更不曾结怨,如何会害她……”
吴宝林也说:“臣妾也不知怎么回事!臣妾离贵人娘子比佘宝林更远些,眼下这事臣妾……臣妾……”
说着就因惊惧而不住地抽噎起来,竟说不出一个字了。